石猛接过陶罐往嘴里灌,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在下巴上挂成晶莹的珠。“老子当年在雷霆狱选灵种,比这严十倍!”他抹了把嘴,指着槽里滚动的种子,“那地方的种子带毒,选的时候得用舌尖舔,麻的是坏种,涩的才是好种——哪像这归真稻,看看摸摸就辨得清。”
苏暮雨翻开《农家共鸣录》新页,上面用炭笔描着阿禾选的种粒,旁边记着“芽眼深度三分,粒重七钱,纹缠三圈”,数字旁画着小小的对勾。“阿禾选的双辉种最合标准,”她举着册子给李长老看,眼里闪着亮,“比去年的平均重量多了半钱,这意味着明年的分蘖会更壮。”
云丫抱着陶盒跑到槐树下,盒里的小粒种铺得匀匀的,她用灵脉草在上面摆了个歪歪扭扭的“好”字。“李爷爷,这些能当种子吗?”她仰着小脸,鼻尖沾着谷糠,像只偷米的小雀,“石大叔说‘浓缩的都是精华’,就像他打铁时剩下的铁屑,能锻出最锋利的刃。”
李长老眯眼瞅着陶盒里的种子,木杖在盒边轻轻一点,杖头的铜箍发出细微的嗡鸣,种子竟微微颤动起来,芽眼处的光更亮了。“能,”老人的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老夫年轻时选过比这还小的种,长出的稻子能结双穗——种子好不好,不在大小,在气性。就像云丫你,人小力气却不小,能把这些小粒种捡回来,就凭这份心,它们也得好好长。”
午后的风卷着谷糠掠过场院,长桌上的种子在阳光下泛着釉光。阿禾正用混沌丝绢擦拭双辉种,忽然发现一粒种壳上的纹路像条小蛇,灵脉纹缠着混沌纹,在壳上盘了七圈。他想起去年苏暮雨说过“七圈纹是吉兆”,赶紧用镊子夹起,指尖的汗差点打湿种壳。“先生您看这粒!”他举着种子跑向云渊,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七圈纹,芽眼像颗小太阳!”
云渊接过种子对着光看,纹路的交汇处确实泛着淡淡的金芒,那是两种气息完美共鸣的征兆。“单独装在玉盒里,”他从怀里掏出个灵脉玉小盒,“明年开春单独育苗,说不定能长出新的变种。”
石猛凑过来看了眼,粗声哼了句:“小子运气好!”转身却往云丫的陶盒里多放了三粒大种,“掺着种,互相帮衬。”
柳知意的铜镜挂在槐树枝上,镜中映着长桌的种子、忙碌的身影、天边流淌的云,镜光流转间,能看到种粒里的芽眼在微微搏动,灵脉与混沌的气像两条小蛇,在壳里缠出越来越密的结。“镜里的选,”她轻声对云渊说,指尖抚过镜中跳动的光,“是无数次取舍的定夺。阿禾的专注,云丫的执着,石大哥的糙里藏细,苏妹妹的精准,还有长老的通透——就像这灵脉与混沌,选对了相缠的方式,才能结出最好的种。”
云渊望着日头偏西,长桌上的种子已分装成五十个陶瓮,灵脉种的绿、混沌种的黄、双辉种的金绿在瓮里沉静如眠。他想起初到西漠时,第一次选种只有三个破陶碗,如今场院上的陶瓮能装满整个仓库,那些熬过的夜、流过的汗、犯过的错,都化作了此刻掌心里沉甸甸的分量。
“选种如选人,”他望着阿禾给陶瓮贴标签的背影,少年正认真地写着“双辉种·秋分选”,字迹比去年工整了太多,“不光看眼下的好,更要看藏着的劲。你看这满桌的种子,每一粒都熬过了夏的热、秋的凉,才攒出这颗心,就像我们这伙人,吵过闹过,却总能在选种这样的日子里,找到最熨帖的相处方式。”
暮色漫上场院时,最后一个陶瓮也封好了口,混沌泥封的瓮沿缠着灵脉草,像给种子系了条护身符。阿禾和石猛的比赛以平局收场,两人坐在谷堆旁分着最后一块选种糕,谷糠沾在嘴角,笑得露出白牙。云丫把装着小粒种的陶盒放进仓库最显眼的架子,踮着脚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李长老的木杖在地上轻轻画圈,谷糠跟着聚成个圆,像个缩小的谷堆。“你们看这圈,”老人望着暮色中的场院,“选种不是结束,是开始——把今年的精气神藏进土里,等明年春醒,它们会带着我们的盼头,长出新的天地。”
云渊最后一个离开场院,回头望时,月光已漫过谷堆,陶瓮在月色里泛着淡光,像无数颗沉睡的星。他知道,这秋分鸣选的声响里,藏着的不仅是种子的生机,更是人心的凝聚,是把一年辛劳凝成一颗种的笃定,是对来年春播最郑重的承诺——就像这被精心挑选的谷种,在黑暗的泥土里静静蓄力,只等春风一到,便要破土而出,长成满田的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