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朕明白你的忧虑。但正如算学之争,堵不如疏。与其让‘大秦’人独占秘密,不如我们主动去了解、去掌控。派遣我们的人先去,正是为了抢占先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况且,帝国若要真正强大,就不能只着眼于内部的一亩三分地。这茫茫大海,这广阔世界,隐藏着无数的机遇与挑战。这座岛,或许就是帝国走向更广阔天地的一个契机,也可能是……一块试金石。”
就在帝后二人为海上新局深谋远虑之时,帝国的内部,另一股暗流也在悄然涌动。
《江南织造新政补充条例》的颁布,如同触动了某些人最敏感的神经。长安城中,几家与江南丝织业关联极深的老牌勋贵府邸,接连举行了几场看似寻常,实则气氛压抑的私宴。
“皇后此举,是要断我等根基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侯爷将酒杯重重顿在案上,脸色阴沉,“工钱、工时皆有限制,还要设什么‘工曹’监察!长此以往,那些贱役岂不要骑到主家头上?”
另一位身着锦袍的富商模样的男子压低声音:“侯爷息怒。陛下圣意已决,明面上反对恐有不妥。不过……条例是死的,人是活的。江南天高皇帝远,操作的空间,总还是有的。”
“如何操作?”旁边有人急切地问。
富商阴冷一笑:“工曹可以设,但执掌工曹的人,未必不能是我们的人。工钱可以涨,但原料采购、货物运输、市场定价……这里面的学问,还怕找不到法子?只要地方上的‘自己人’足够多,皇后的良法美意,终究会变成一纸空文。关键是……要让朝中,有为我们说话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坐在角落的一位中年官员。此人姓王,官居户部侍郎,位置关键,平日里看似中立,实则与江南豪强往来密切。
王侍郎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缓缓放下酒杯,慢条斯理道:“诸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皇后声望正隆,太子新立奇功,此时硬碰,殊为不智。需知,水滴石穿……眼下,不正有一个绝佳的机会么?”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北境军费,江南疏导,西海新岛开发,处处都要用钱。国库再丰,也经不起这般同时开支。户部这边,很快就要面临捉襟见肘的局面。届时,加税之议,必然再起。而这加税的名目、对象……其中大有文章可做。或许,可以让朝廷和皇后娘娘知道,有些事,离了士绅的支持,是办不成的……”
一番密语,让在座众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幽光。一场围绕着财政、税收,旨在软性抵制新政、维护既得利益的暗流,开始在这繁华帝都的阴影下悄然汇聚。
而此刻的皇宫之中,李昊正兴奋地向父母展示他根据新算符号体系改良的一种用于计算大型工程土方的新方法,演算过程清晰简洁,结果准确。他看着父母脸上赞许的笑容,心中充满了为帝国贡献力量的喜悦。
他尚且不知,在他沉浸于符号与逻辑的纯净世界时,帝国的巨轮之外,已是暗礁丛生。技术的阴影投射在人心之上,显露出比北境烽火、西海迷雾更加复杂的形态。他的父亲母亲,正站在风暴眼的中心,努力平衡着进步与稳定,驾驭着那名为“帝国”的、轰鸣向前的巨兽,驶向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