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玄幻奇幻 > 云梦双璧录 > 第104章 雾锁千山 人心难测

第104章 雾锁千山 人心难测(1 / 2)

宫装女子离去已有五日。

快船在愈发险峻的峡谷水道中艰难前行,两岸的景致已彻底褪去了江南水乡的温婉。取而代之的是触目惊心的蛮荒与险峻——千仞峭壁如刀劈斧凿,直插云霄,裸露的岩体呈现出铁灰与暗红的色泽,仿佛浸染了无数岁月的风霜与未曾洗刷的血迹。江水的颜色也从澄碧转为浑黄,水流湍急处,漩涡暗藏,浪涛拍击礁石的轰鸣声在狭窄的峡谷间反复回荡,震耳欲聋。

那场与幽冥骨使的激战,虽以江长安临阵突破、重创强敌告终,但胜利的喜悦早已被沉重的现实冲淡。骨使展现出的诡异实力与不惜损耗法宝本源的决绝,玄冥教渗透之深、手段之狠,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而那位神秘宫装女子谜语般的警示——“西王母镜湖倒映的星空”、“小心迷雾”、“小心自己”——更是在这前路未知的征程上,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迷雾。

船舱内,气氛比窗外的天气更加沉闷。

赵莽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健硕躯体上,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异常狰狞。伤口边缘并非正常的红肿,而是泛着一种不祥的青黑色,丝丝缕缕的阴寒死气如同活物,仍在试图往更深的肌理骨髓中钻探。即便已经连续数日敷用林梦精心调制的“赤阳生肌散”,伤口愈合的速度依旧缓慢得令人心焦。每一次换药,都能看到赵莽紧咬的牙关和额角暴起的青筋,那是一种深入骨髓、侵蚀气血的阴痛,若非他体魄强悍、意志如铁,恐怕早已支撑不住。

侯通的情况稍好,左肩一道被带着倒钩的分水刺划开的伤口,虽未伤及筋骨,但伤口周围也呈现乌紫之色,运转真气时明显感到滞涩。他正一言不发地清理着几枚从水下敌人身上缴获的奇特暗器。这些暗器形如细长柳叶,薄如蝉翼,质地非金非铁,触手冰凉刺骨,边缘闪烁着幽蓝的淬毒光泽,显然并非中原武林常见之物。

“咳……”赵莽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声音因强忍痛楚而沙哑,“玄冥教的这些杂碎,真他娘的邪门!水下那四个家伙,招式狠辣,配合得天衣无缝,根本不像江湖草莽,倒像是……军中悍卒被抽了魂,炼成了只听命令的杀戮傀儡!”他回想起水下搏杀时的情景,那四个水鬼眼神麻木,不畏伤痛,攻击方式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令人不寒而栗。

侯通将一枚柳叶暗器对着光线仔细察看,眉头锁成了川字:“江少侠,赵莽说得不错。这些暗器的锻造工艺和淬毒手法,都透着股邪性。这毒……我行走江湖多年,也从未见过,非蛇非蛊,倒像是……混合了多种阴寒属性的剧毒之物,再以幽冥死气滋养而成,极其难缠。若非孙青妹子的‘玉露清心丹’药性温和,能暂时护住心脉,延缓毒性蔓延,赵莽这条胳膊……怕是悬了。”

正在小心翼翼为赵莽更换药膏的孙青,闻言抬起苍白的脸,眼中满是忧虑:“侯大哥说得是。我的丹药只能治标,无法根除。这阴毒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经脉要害,不断吞噬气血生机。想要彻底拔除,非以至阳至刚的内力,辅以‘赤血灵芝’、‘烈阳花’这类珍稀阳属性宝药,徐徐图之不可。而且……”她欲言又止,目光转向静坐调息的江长安,低声道,“我担心,这或许正是玄冥教的毒计,以此消耗公子的真元和心神。”

角落里,钱老幺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辛辣的烟雾缭绕着他布满沟壑的脸庞。他望着窗外那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险山恶水,昏花的老眼里沉淀着与年龄相符的沧桑与警惕。“那穿蓝衣服的娘们儿……话里有话啊。昆仑……嘿,听着是仙家地界,可古往今来,有多少自命不凡的高手进去寻仙访道,最后连个泡都没冒出来?咱们这才到巴蜀地界,连昆仑的山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就差点被一个‘骨使’给收拾了。后面等着咱们的,怕是比这凶险十倍、百倍。”他用力磕了磕烟袋锅,“那‘迷雾’……老头子我跑船几十年,听过不少关于西边深山老林的传说,有些地方,那雾邪性得很,进去了就出不来,不是遇到鬼打墙,就是被山精野怪迷了心窍。还有那‘自己’……最是诛心!谁知道指的是心魔,还是什么更邪乎的东西?”

一直静坐如冰雕的玉鸣,缓缓睁开双眸,她的气息依旧清冷平稳,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续数日的高度警戒,以及与骨使交锋时硬撼其“幽冥鬼爪”所受的些许震荡,并非全然无碍。她纤细的手指拂过蝉翼双刃冰冷的刀锋,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打破沉寂:“前路再难,亦需前行。公子临阵突破,涅盘真炁更上一层楼,乃不幸中之万幸。当务之急,一是尽快设法根除赵、侯二位体内的顽固阴毒,恢复我方战力;二是必须设法解读那宫装女子留下的谜题。她现身阻拦,却又出言警示,其立场暧昧,目的难明,不可不防。”她的目光落在江长安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此时的江长安,周身气息与五日前已判若两人。虽静坐调息,却自然流露出一股渊渟岳峙、含而不发的宗师气度。肌肤之下,隐隐有赤金色的光晕流转,仿佛体内蕴藏着一轮微缩的太阳,那是涅盘真炁突破至第四重“涅盘火衣”境界后,生命本源极度充盈、真炁质变的外在体现。他大部分心神沉入体内,一方面引导着磅礴浩荡的涅盘真炁在拓宽加固后的经脉中奔腾流转,熟悉并掌控这股新生力量,力求尽快做到圆融如意、收敛由心;另一方面,他正以高度凝聚的涅盘真炁,小心翼翼地为赵莽驱除盘踞在伤口和经脉深处的阴毒。

只见他双掌虚按在赵莽后背命门穴上方,赤金色的真炁如同拥有生命的热流,丝丝缕缕,精准地渗入那些青黑色的毒气盘踞之处。至阳至刚的涅盘真炁与至阴至邪的幽冥阴毒激烈交锋,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嗤嗤”声响,缕缕黑烟从赵莽伤口处被迫出,散发出腐臭之气。赵莽浑身肌肉紧绷,汗出如浆,却咬牙硬撑,感受着那蚀骨阴痛正被一股温暖磅礴的力量一点点驱散。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与真元。江长安额头已见细密汗珠,脸色略显苍白。这阴毒之顽固诡异,超乎预期,它不仅侵蚀肉体,更似乎能污染武者的真气本源,需以精微操控的涅盘真炁,如绣花般一点点剥离、包裹、净化,稍有不慎,反而可能加速毒素扩散或损伤赵莽的经脉根基。

约莫一炷香后,江长安缓缓收功,长吁一口浊气,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赵大哥,你体内大半阴毒已被我逼出,但仍有少许根植于经脉交汇之处,需连续三日,以此法驱除,再辅以赤血灵芝煎服,方能彻底根除,不留后患。期间不可妄动真气,需静心调养。”

赵莽试着活动了一下臂膀,感觉那令人发狂的阴痛确实减轻了七八分,一股久违的暖意开始在臂膀中流转,不由大喜过望,抱拳道:“多谢江少侠!俺老赵这条命,算是被你从鬼门关又拉回来了!”

侯通也感激道:“江少侠大恩,侯通没齿难忘。”

江长安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神色却依旧凝重。“这阴毒非同小可,其性质与那骨使的幽冥死气同源,但更为阴损刁钻,似能吞噬生机,污染真气。玄冥教在炼毒、驭尸、操控幽冥之力方面的造诣,恐怕远超我们之前的预估。”他站起身,走到舱窗前,望着外面云雾缭绕、仿佛巨兽匍匐的连绵群山,继续道,“至于那宫装女子……她气息温润深邃,如古井寒潭,与幽冥死气的暴戾阴冷截然不同,反而带着一种……古老而神圣的意味。她自称来自昆仑,却又非云之遗族……昆仑内部,恐怕并非我们想象中那般团结一致,或许存在着不同的势力派系,甚至……理念冲突。”

玉鸣走到他身侧,低声道:“公子的意思是,昆仑内部也可能有派系倾轧?甚至……其中一股势力,可能与玄冥教存在着某种我们尚不知晓的关联或默契?”

“未必是直接勾结,但必然存在着错综复杂的因果和利益纠葛。”江长安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那层层迷雾,“她提醒我们小心‘迷雾’和‘自己’……‘迷雾’或许是指地理上的险阻,如某些天然形成的迷阵或瘴疠之地;也可能,是指人为布置的陷阱,或是信息上的障眼法。而‘自己’……”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深沉,“这三个字最是耐人寻味。是指内心的恐惧、犹豫、贪婪等心魔?是指可能出现的、以假乱真的幻象伪装?还是……暗示我们队伍内部可能存在的隐患?或者,另有更深层的寓意?”

舱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江长安的推测,如同在本就昏暗的前路上,又点燃了几盏摇曳不定的灯,光影交错,反而让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就在这时,一直在船头桅杆上静静梳理羽毛的青鸾神鸟,忽然发出一声高亢而带着警示意味的清越啼鸣!它双翅展开,青光流转,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左前方一处云雾尤其浓郁、几乎将整个峡谷入口都吞噬进去的巨大山坳,躁动不安地来回踱步。

钱老幺顺着青鸾指示的方向望去,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握着烟杆的手微微颤抖:“那……那是‘雾隐峡’!糟了,怎么偏走到这条鬼路上来了!”

他快步走到江长安身边,指着地图上一处被特别用朱砂标记出的区域,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惶:“江少侠,你看!这雾隐峡,是通往西北方向的几条主要水道之一,但也是出了名的‘吃人峡’!据说里面终年云雾锁江,伸手不见五指,水路岔道极多,如同巨大的迷宫,暗礁遍布,水流诡谲莫测!这还不算最可怕的,老辈船公间流传,那峡谷里的雾……有邪性!能迷人心智,乱人方向,而且……里面藏着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东西’,但凡误入的船只,十有八九都再也出不来了!就连经验最丰富的老船公,宁愿绕道千里,也绝不敢踏足此地!”

“雾隐峡……”江长安与玉鸣再次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宫装女子“小心迷雾”的警示言犹在耳,这令人谈之色变的“雾隐峡”就横亘在了眼前,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钱老,若我们绕开雾隐峡,还有其他路径可选吗?”江长安沉声问道,心中已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钱老幺的手指在地图上艰难地移动,最终落在一条需要向南大幅迂回的细线上:“有……但,需要从这里折返,向南绕行,穿过‘黑苗’和‘彝家’几个土司寨子的地盘,多走起码十天的水路,而且……那些地方排外得紧,规矩多,山路水路都险,麻烦事只怕一点不比雾隐峡少,可能……更耗时间。”

是冒险闯入这诡异莫测、凶名在外的雾隐峡,赌一把运气?还是稳妥起见,绕道远行,面对未知的部落纠纷和更漫长的旅途?

就在江长安面临两难抉择,权衡利弊之际,前方通往雾隐峡的水道上,突然出现了几艘随波逐流、歪歪扭扭的小型渔船。船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只有一些破烂的渔网、倾覆的鱼篓和几件散落的蓑衣,无声地诉说着某种突如其来的灾难。其中一条船的侧舷,有着几道触目惊心的、仿佛被某种巨大猛兽利爪撕裂的破口,木材断裂处参差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