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玄苦大师探查良久,收回手掌,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惊奇之色,“小施主之机缘,实乃老衲平生仅见。以少林易筋、洗髓二经奠定无上根基,以天门碎片蕴含的天地秩序之力为引,更得此远古守护龙魂寄体传承……福缘之深厚,可谓旷世奇遇。然福兮祸所伏,龙元霸道绝伦,与人体本源终究有别,需以无上毅力与智慧,徐徐引导炼化,方能如臂使指,否则恐有反客为主、噬主之危。至于这碧磷丝的阴毒,老衲已暂且将其逼至你足少阳胆经一隅,以佛力封印,暂不致命。但根治之法,还需寻得对症解药,或待你日后功力深厚,自行逼出。”
清虚真人也走上前来,目光如电,扫过化为石像却仍显悲壮的蛟龙、那表面裂纹渐增、内部黑暗能量不断冲击的冰晶封印,以及远处山壁上那片剑气与寂灭之力交织形成的死亡区域,最终目光落在嵌入岩体、生死不明的风清扬处,眉头紧紧锁起,长长叹息一声:“唉……不想这寂灭之力,竟凶戾至此,连风老前辈这等人物都……”他转向江长安和林梦,语气中带着赞许与凝重,“你二人年纪轻轻,竟能在此等旷世魔劫之下幸存,更联手伤及那魔尊本源,为蛟龙前辈创造封印之机,此等胆识、修为与机缘,已是难能可贵,不负郭大侠与黄女侠之英名。”
“前辈!”林梦听到提及风清扬,再也忍不住,急切问道,“风太师叔他……可还有救?”
清虚真人走到那片能量混乱、空间都微微扭曲的山壁前,凝神观察了许久,甚至伸出手指,凌空感应着那肆虐的剑气与寂灭气息的波动,才沉声道:“风老前辈剑道通神,已臻‘身剑合一,意存虚空’之玄妙境界。虽遭那魔尊重创,心脉受损极重,生机微弱如丝,但其一点至精至纯的本命剑意未灭,如同种子深埋冻土,牢牢护住了最后一丝本源不散。只是此刻,他被自身破碎的至强剑气与侵入体内的寂灭之力包裹,形成了一种极其凶险的能量茧。此茧乃双刃剑,外力若强行破入,稍有差池,非但无法救人,反而可能引爆其中平衡,加速其剑意消散。眼下……唯有靠风老前辈自身那一点不灭剑意,于这死境中缓缓磨砺、消化那寂灭之气,若能破而后立,或可如凤凰涅盘,重获新生。然其中凶险,实难预料,一切皆看其造化与天意了。”
听闻风清扬尚有一线生机,林梦心中那块巨石总算落下少许,但望着那狂暴混乱、常人难以靠近半步的能量区域,想到风太师叔要在其中承受无尽的痛苦与煎熬,又不禁悲从中来,眼圈微红。
玄苦大师则缓步走向那暗蓝色的蛟龙冰晶封印,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手中那根普通的竹杖轻轻抬起,缓缓点向冰晶表面。就在竹杖尖端即将触及冰晶的刹那,一股无形的排斥力与腐蚀力已然传来。杖尖与冰晶接触之处,竟发出“滋滋”的异响,一股精纯磅礴的佛门禅功与冰晶内部那至阴至邪的寂灭魔源发生了剧烈的冲突,逸散出的气息都让人心神摇曳。
“好霸道的归寂之力!竟能侵蚀佛法!”玄苦大师迅速收回竹杖,只见那青翠的竹杖尖端约一寸长度,已然变得焦黑如炭,失去了所有灵性。“此封印蕴含蛟龙本源龙元,至阳至寒,本是克制阴邪的无上妙法。然这魔源乃法则层面的负面之力,诡异无比,活性极强,正在不断吞噬封印能量。照此速度,多则七日,少则三五日,此封印必破!届时魔源回归地脉,与魔尊本体融合,其实力必将大增,再想制住,难如登天!”
“大师,真人,晚辈有一事不明,”江长安稍稍恢复了些力气,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终南山地处偏僻,魔尊出世又如此突然,二位前辈是如何得知,并能如此及时地赶到相救?”
清虚真人与玄苦大师对视一眼,眼中皆有凝重之色。清虚开口道:“此事说来玄妙。大约三日前,我与玄苦师兄,无论身处何地,几乎同时心有所感,灵台震荡,察觉终南山方向天机混沌,一股难以言喻的凶煞晦暗之气冲霄而起,搅动星象。更隐隐听到一种……仿佛来自远古洪荒、充满悲怆与警示的龙吟之声响彻心扉。我二人皆知,此乃天地示警,必有关乎神州气运乃至苍生安危的极大变故发生于此地。故而不敢怠慢,立刻放下手中一切事务,联袂疾行而来。途中又见终南山方向天地失色,黑暗笼罩,地动山摇,异象惊人,更是将轻功施展到极致,方能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赶到。”
玄苦大师颔首补充,目光深远:“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佛门有他心通、天眼通之说,道门亦有天人感应之妙。此番感应,绝非偶然。如今看来,确是那被封印万古的寂灭魔尊气息外泄,引动天地法则紊乱,加之守护蛟龙以生命为代价的悲鸣,方能跨越千里,警醒我等。天门碎片重现,魔尊蠢蠢欲动,天下恐将再起浩劫波澜。”他目光慈和却沉重地看向江长安,“江小施主,你身负碎片,承接龙魂,早已被卷入这旋涡中心,成为应劫之人。前路漫漫,艰险异常,非大毅力、大智慧、大机缘者不能渡过。”
就在这时,一直虚弱地靠在父亲怀中、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的阿依娜,忽然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喘息,睫毛剧烈颤动,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父亲的衣襟,口中再次发出了呓语。这一次,她的声音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清晰连贯了许多,仿佛在梦魇中看到了某些清晰的片段:
“……光……很多碎片……在呼唤……东方……茫茫大海上……有座岛……很温暖……很亮的光……西方……无边无际的沙漠比雪山还冷……一片永远的黑夜……但那黑暗里……有东西……在动……很可怕……也很……悲伤……”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这个看似柔弱不堪的西域圣女身上。
阿卜杜勒教主连忙解释道:“小女自被那蚀髓阴煞侵袭,又经历魔尊气息冲击,苏醒后便时常这般胡言乱语,精神恍惚,似是神魂受损,梦魇缠身……”
然而,江长安心中却是剧烈一动。东海岛屿、西域沙漠、极北永夜!这些地点,与蛟龙残魂传递给他的模糊记忆碎片,以及他自身通过天门碎片隐隐产生的微弱感应,竟然有重合之处!他快步走到阿依娜身边,蹲下身,尝试着将一缕更为精纯平和的易筋经内力,混合着一丝天门碎片散发出的、充满生机的秩序之力,小心翼翼地输入阿依娜体内。
这股中正祥和、又带着天地本源秩序气息的力量,似乎对安抚阿依娜紊乱的神魂有奇效。内力入体,阿依娜苍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稳下来。她缓缓睁开双眼,眼神虽然依旧带着虚弱和迷茫,但比之前清明了不少。她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江长安,又看了看旁边宝相庄严的玄苦大师和仙风道骨的清虚真人,仿佛本能地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浩然正气,断断续续地、努力地组织着语言:
“我……我感觉到了……和江公子怀里那个……很亲切……又很强大的气息……相似……但很远……东方的大海深处,好像有……温暖的太阳碎片……西方的黄沙之下,埋藏着……冰冷的月亮碎片……还有……最北边的黑暗里……有一颗……跳动的心脏……很悲伤……也很强大……”
东海之阳?西域之月?极北之心?
这难道真的是指其他天门碎片可能存在的地点及其特性?!阿依娜因为身负纯净的火焰本源,又在寂灭之力的极端刺激下,阴差阳错地激发了一种类似“灵媒”的感知能力,能够模糊感应到与天门碎片同源的能量波动?!
玄苦大师与清虚真人听完,面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两人再次对视,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了然。清虚真人沉吟道:“若此女所言非虚,并非全然梦呓,那天门碎片散落之广,蕴含属性之奇,远超我等先前预料。集齐碎片,重铸天门,或许真是彻底净化寂灭魔尊、弥补天地法则缺漏的唯一途径。”
玄苦大师双掌合十,低声道:“善哉!然此事说来容易,行之极难。碎片散落四方,寻觅如同大海捞针,且每一处必然伴随着极大的凶险与考验。更遑论,消息一旦走漏,觊觎碎片的绝不仅仅是幽冥宫。蛰伏的东厂阉党、西域魔教余孽、乃至海外东瀛的鬼武者、西洋的贪婪海盗,恐怕都会闻风而动,天下必将陷入新一轮的纷争与动荡之中。”
夜色,如同墨汁般彻底浸染了天空,仅有几颗寒星在云缝间闪烁,投下清冷的光辉,照耀着这片饱经摧残的山谷。寒意随着夜风深入骨髓。致命的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棋局,以及一条布满荆棘、关乎存亡的艰难道路,已经清晰地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玄苦大师将目光投向气息渐渐平稳下来的江长安,眼神深邃如星空:“江小施主,当务之急,是稳住你自身的伤势,彻底炼化体内龙元,解除碧磷丝之毒。待你情况稍稳,或许需随老衲往少林寺一行。达摩洞中,除易筋洗髓二经之外,或许还藏有某些关于远古天门、天地法则以及龙族秘辛的古老石刻与梵文经卷,对你彻底掌控力量、明晰前行方向,或有所助益。”
清虚真人也颔首道:“武当藏经阁内,亦收录有一些残破的上古玉简与祖师手札,其中或有相关记载。我等需尽快将此间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寂灭魔尊与天门碎片之事,以秘法传回宗门,并联络各方正道同仁,共商对策,早做准备,以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波。”
前路漫漫,凶吉未卜。但在这漫漫长夜、遍地狼藉之中,毕竟亮起了两盏温暖而坚定的指引明灯。江长安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握紧了双拳,感受着体内那股既带来力量也带来负担的奔腾能量,以及那份沉甸甸地压在肩头的责任。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破碎的山谷,望向东方那遥远的地平线,仿佛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之后的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