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保持距离……”
她脑海中再次闪过这个观察结论。
在她过往的经历中,见过各种反应,但像这样近乎“逃避”的,确实不多。
是因为性格极度内向?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极短的时间,便被她自己否定了。
“与我无关。”
她对自己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行为逻辑和顾虑,她没有兴趣去深究一个陌生同学的想法。
不惹麻烦,不介入不必要的人际关系,是她的处世原则之一。
既然对方明确表示了不想接触,那对她而言反而是省去了应对的麻烦。
她将野比大雄归类为“行为略显奇怪的普通同学”,然后便将这个标签连同他本人,一起抛诸脑后。
下午的理科综合课,内容涉及一些超出当前教学大纲的拓展知识点。
老师提出了一个有难度的物理学问题,连一向优秀的出木杉都陷入了沉思,教室里竟一时无人应答。
就在老师准备自己讲解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老师,我可以试试吗?”
是绿川圣奈,她举着手,眼神中没有炫耀,只有一种对解决问题的专注。
在全班同学(包括出木杉)惊讶的注视下,圣奈站起身,走到黑板前。
她拿起粉笔,几乎没有停顿,流畅地写下了一连串简洁而优美的公式,并辅以清晰的图示说明。
她的讲解逻辑严密,条理清晰,不仅给出了答案,还点出了问题背后的物理学本质和几种可能的变体思路。
她写完最后一个符号,放下粉笔,面向老师:
“我的思路是这样。”
教室里一片寂静。连理科老师都愣了几秒,才带着难以掩饰的赞赏鼓起掌来:
“非常精彩!绿川同学,你的知识储备和逻辑思维能力令人印象深刻!这已经远远超出了高中生的水平!”
掌声这才如同后知后觉般响起,夹杂着同学们的低声惊叹。
“好厉害……”
“简直和出木杉同学一样……”
“不,说不定更……”
出木杉也真诚地拍着手,看向圣奈的目光中带着欣赏与一种遇到同类的探究欲。
大雄坐在座位上,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椅子上。
他看着黑板上那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符号,听着周围由衷的赞叹,再对比自己数学课上昏昏欲睡,体育课上狼狈摔倒的模样,一股几乎要将他淹没的自卑感从心底涌起。
差距……这就是差距。
不仅是静香和出木杉,现在连新来的转校生,都如同站在云端的天才,而他,则在泥泞中挣扎,连仰望都显得如此吃力。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内心充满了苦涩和无力。
绿川圣奈身上散发出的光芒,越是耀眼,就越是映照出他自身的黯淡与平凡。
这天放学,正好轮到大雄和绿川圣奈值日。
当值日表公布时,大雄感觉眼前一黑。
教室里的同学很快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大雄窒息的尴尬沉默,他不敢看圣奈,只能低着头,像是身后有猛兽追赶一样,开始疯狂地干活。
搬动桌椅,清扫地面,擦拭黑板……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用最快的速度完成着两个人的工作量,仿佛这样就能缩短这难熬的共处时间。
圣奈看着他这近乎自虐般的忙碌,微微蹙眉。她原本也准备动手,但大雄的动作太快,几乎抢着把所有活都干了,她只好先去整理讲台和窗台。
就在大雄搬着一摞稍重的作业本走向讲台时,由于动作太急,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一个趔趄,怀里的作业本眼看就要撒一地。
“小心。”
圣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同时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那摞摇摇欲坠的作业本的另一端。
她的动作敏捷而有力,与大雄的笨拙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雄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作业本晃了晃,最终还是被圣奈单手稳住了。
“谢……谢谢……”
他声音细小如蚊,头几乎要埋进胸口,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圣奈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恨不得立刻消失的样子,那双冷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解。
她放开手,语气依旧平静:
“不用谢。这些我来整理吧,野比同学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这本是出于同学间善意的关心,但在大雄听来,却像是一种变相的怜悯,或者是在暗示他“别再帮倒忙了”。
“不……不用了!我马上就好!”
他几乎是喊出来的,然后抢也似的从圣奈手中夺过那摞作业本,胡乱地堆放在讲台上,又拿起抹布,开始毫无章法地擦拭着已经很干净的黑板。
圣奈看着他的背影,动作顿了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教室后面,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大雄因为匆忙而遗漏的角落。
她看得出来,这个男生现在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任何话语都可能被他曲解。
值日终于在这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了。
大雄几乎是秒速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头也不抬地对着还在检查门窗的圣奈方向含糊地说了一句:
“我……我先走了!”
然后便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冲出了教室,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迅速远去。
圣奈关上最后一扇窗,看着那个仓皇消失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她并非生气,只是觉得……有些无奈。
这个名叫野比大雄的同学,似乎活在自己那充满了不安和紧张的世界里。
她无意闯入,也无意充当什么拯救者。
圣奈麻利地锁上教室门,将这短暂而莫名的小插曲抛在脑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绿川圣奈放下书包,并没有立刻开始学习。
她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习惯性地浏览起新闻网站,她的目光敏锐地扫过各种信息,最终停留在了一则不算起眼的社会新闻上。
《xx村出现“狂躁症”袭击事件,数名村民受伤,专家称或与新型病毒有关》
报道的内容很简短,语焉不详,只是提及患者会出现极具攻击性的行为,力大无穷,且对疼痛反应迟钝。
官方呼吁民众保持冷静,避免前往相关区域。
这已经不是圣奈第一次看到类似的新闻了,之前都是零星的,发生在更偏远地区的报道,但现在似乎在逐渐靠近人口密集的都市圈。
所谓的“狂躁症”……真的只是普通的疾病吗?那种描述,与其说是生病,更像……
一丝隐约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心头。
她关掉网页,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这片看似和平的夜景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腐坏。
与此同时,野比家。
大雄呈“大”字形瘫在自己房间的榻榻米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值日时发生的一切,如同循环播放的噩梦,在他脑海中不断重演。
他夺门而出的狼狈……
绿川圣奈那扶住作业本的手……
她那句听不出情绪的“小心”和“不用谢”……
自己那蠢透了,像是被鬼追一样的逃跑……
“完了……彻底完了……”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用枕头死死捂住自己的脸。
他担心自己给绿川圣奈留下了极其糟糕的印象……一个笨手笨脚,性格古怪,还不懂礼貌的家伙。
他更害怕圣奈会把今天值日时的事情,尤其是他差点摔倒和仓皇逃跑的糗事,当作趣闻告诉其他同学。
如果静香知道了会怎么想?
如果胖虎和小夫知道了,肯定又会借此大肆嘲笑他很久吧?
他在班上本就微不足道的地位,会不会因此变得更加不堪?
各种负面的猜想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坠入名为“社交性死亡”的深渊。
而绿川圣奈,这个光芒四射的女孩,无意间成了那根可能压垮他的稻草。
他在榻榻米上翻来覆去,被自我怀疑和社交恐惧反复煎熬,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一种远比他个人那点微不足道的烦恼更加致命的危机,正如同瘟疫般,在这个世界的阴影角落里,无声而迅速地蔓延开来。
他所烦恼的“印象”和“嘲笑”,在即将到来的生存危机面前,将变得如同尘埃般轻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