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比他的胳膊还长，剑穗垂在他的手腕上，蹭得皮肤发痒。
关月和牵着他的手，从议事厅的侧门绕出去，后院的老槐树在风雪中摇晃，枝桠上还挂着林星回白天系的红绳。
枯井就在槐树下，井口盖着块青石板，平时用来储水，后来井枯了，就成了林星回的 “秘密基地”。
关月和移开石板，井里黑漆漆的，她从袖中摸出一支火折子，点燃了井壁上挂着的油灯。
那是她早就备好的，怕孩子在里面害怕。
“进去吧，星回。”
她把孩子抱进井里，又将落月剑递给他。
“抱着剑，就像娘在你身边一样。”
林星回坐在井底的干草上，仰着头看母亲：
“娘，你快点来哦，星回会乖的。”
关月和咬着唇，狠狠心盖上青石板，又在石板上堆了些枯树叶和积雪，将井口伪装成原来的样子。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从怀中摸出一张叠得整齐的桑皮纸。
纸上用乌梅子汁写着密信，是天机阁的密写方式，只有用炭火烘烤才能显影。
信里写着【林家遭难，孤子藏于后院枯井，望金沙帮转呈菩提禅院高僧，护其周全】。
这是她昨夜得知风声后，就悄悄写好的，金沙帮是她父亲关天帝暗中掌控的信使，只有他们能避开东厂的眼线，联系上菩提禅院的了尘大师。
她将密信塞进贴身的香囊，转身往议事厅走。
此时的前院，打斗声已经弱了下去。
周猛的钢枪断了半截，胸口被腐骨爪抓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还撑着身子挡在议事厅门口。
张叔倒在雪地里，大锤滚在一旁，胳膊上的毒已经蔓延到了肩头，气息微弱。
林啸站在议事厅中央，佩剑已经出鞘，剑尖指着自己的胸口。
缇骑统领站在他面前，手里把玩着一枚东厂的腰牌：
“林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
“若你肯认下通敌的罪名，或许陛下还能饶你幼子一命。”
林啸冷笑，目光扫过厅外雪地里的尸体。
那些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是玄甲军的骨血。
他抬手，将佩剑的剑尖对准自己的心口，另一只手拿起案上的奏折，缓缓展开：
“曹瑾仁私通南蛮，走私盐铁，挪用军饷，桩桩件件都在这奏折里。”
“我林啸一生忠君报国，绝不会认下莫须有的罪名。”
“冥顽不灵！”
缇骑统领怒喝着就要上前，却见林啸手腕一翻，佩剑 “噗” 地刺入心口。
鲜血溅在奏折上，染红了 “忠君” 二字。
他望着皇宫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 “陛下明鉴”，随后身体缓缓倒下，银白的将军铠浸在血里，像雪地里开出的红梅。
“将军！”
周猛嘶吼着冲过来，却被缇骑们团团围住，腐骨爪和腐骨鞭齐下，很快就没了声息。
关月和站在厅门口，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丈夫，没有哭，只是缓缓从香囊里摸出火折子，点燃了案上的火油。
那是她早就备好的，若是林啸有不测，她便以自焚明志，让天下人知道林家的清白。
火舌顺着案几蔓延，很快就舔上了帐幔。
缇骑们惊呼着后退，谁也不敢靠近熊熊燃烧的议事厅。
关月和站在火海里，望着后院老槐树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她仿佛看到林星回从枯井里出来，被菩提禅院的高僧带走，穿着道袍，抱着落月剑，平安长大。
“林郎。”
她轻声呢喃，声音被噼啪的火焰吞没。
“我守住了我们的孩子，也守住了林家的清白......”
朔风更紧了，雪下得更大，渐渐盖住了议事厅的火光，也盖住了前院的血迹。
只有后院的枯井里，油灯还亮着微弱的光。
林星回抱着落月剑，攥着月纹玉坠，靠在井壁上，慢慢睡着了。
他不知道，母亲再也不会来接他了。
而此刻，府墙外的小巷里。
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男子接过了关月和临终前托人送出的密信。
他看了一眼燃烧的将军府，迅速将密信塞进怀里，转身消失在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