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缺口是不太好处理,”许心用手指虚划了一下缺口的形状,“弧度刁钻,直接补配容易留下痕迹。需要用掏补的法子,比较费工。”
“掏补?”中年男没听懂。
“就是把缺口边缘打磨规整,从内部填补特制的腻子,再一点点塑出外部弧度,最后上釉做旧。”许心简单解释了一句,“能做到接近无痕,但对技术和耐心要求很高。”
中年男眼睛亮了:“能无痕?那太好了!许师傅,价钱好说!只要您能把它修好,让我这传家宝能继续传下去,多花点钱我也认了!”
许心点点头:“行,这活儿我接了。你先放这儿,我评估一下具体工时和材料,给你报个价。”
“哎!好!谢谢许师傅!太感谢了!”中年男喜出望外,千恩万谢地把茶盏重新包好,小心地放在工作台指定区域,然后留下联系方式,欢天喜地地走了。
送走第一位客户,许心和王天河的目光,同时转向了那位穿着皮夹克的第二位客户。
皮夹克男见状,立刻把手里的软布包往前一推,脸上带着爽朗的笑:“许师傅,您也帮我瞧瞧我这件。”
他揭开软布,里面是一个木盒子。盒子本身就不普通,是紫檀木的,上面还嵌着螺钿,做工精巧,一看就是老物件。
“哟,这盒子挺讲究啊。”王天河忍不住插嘴。
皮夹克男笑了笑,打开盒子。里面是明黄色的丝绸内衬,上面躺着一件青铜器——一个三足小圆鼎,也就是青铜爵。器型规整,绿锈斑驳,红斑蓝锈夹杂,看着包浆厚重,锈色莹润。
“商周的,”皮夹克男语气带着点自豪,“家里传下来的。一直放盒子里收着,前几天拿出来欣赏,发现这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裂了道缝,还有点变形。我这心里头不踏实,听说许师傅您连瓷器那么精细的都能修,这青铜器,想必也不在话下吧?”
许心没去碰那青铜爵,只是隔着盒子,仔细观察它的器型、纹饰和锈色。
王天河也凑过来看,咂咂嘴:“商周的?那可真是老古董了!这要修起来,可比瓷器麻烦吧?”
皮夹克男笑道:“再麻烦,许师傅肯定也有办法不是?”
许心看了片刻,忽然抬头,看着皮夹克男,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这位先生,您这爵,平时都放在哪里?”
皮夹克男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就…就放在书房的多宝格里啊。怎么了许师傅?”
“书房朝向哪边?潮湿吗?”许心继续问。
“呃…朝南,不潮湿,挺干燥的。”
许心点了点头,不再询问。他指着爵腹底部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弯曲纹路,以及旁边极其轻微的变形,说道:
“你这爵,不是自然开裂。是受了外力挤压,导致的胎体暗伤和轻微形变。这道缝,是沿着铸造时留下的范线裂开的。”
皮夹克男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自然:“啊?是吗?可能…可能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吧。许师傅,这能修吗?”
“能。”许心言简意赅,“青铜器修复,主要是矫形和补配。需要先慢慢把形变矫正回来,再处理裂缝。工艺复杂,周期长,费用也不低。”
“费用不是问题!”皮夹克男大手一挥,“只要许师傅能把它恢复原样,多少钱您开口!”
许心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接话,转而说道:“东西先放这儿吧。我需要时间仔细检查,制定修复方案。好了通知你。”
“行!那就拜托许师傅了!”皮夹克男也很痛快,留下联系方式,又恭维了许心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两位不速之客,店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王天河立刻凑到许心身边,看着工作台上新添的两件“病号”,尤其是那个紫檀盒子里的青铜爵,忍不住说道:“心哥,可以啊!一开门就接俩活儿!还是主动送上门的!看来那名气真不是虚的!”
许心却没有丝毫喜悦,他走到那个紫檀盒子前,再次仔细观察里面的青铜爵,眼神锐利。
“天河,你不觉得,这两个人,来得太巧了吗?”许心缓缓开口。
“巧?哪里巧了?不都是慕名而来吗?”
“慕名而来不假。”许心指着那青铜爵,“但你不觉得,第二个人,有点太‘配合’了吗?”
“配合?”
“我问他存放环境,他对答如流,毫不迟疑。我说是外力所致,他立刻顺势承认‘可能被碰了’。我说修复复杂昂贵,他毫不犹豫表示‘钱不是问题’。”许心冷笑一声,“一个拿着‘商周’重器的人,表现得也太过…云淡风轻了。”
王天河琢磨了一下,也回过味来了:“对啊!要是我的传家宝商周青铜爵坏了,我得心疼死,肯定追问细节,哪像他这么痛快?就跟…就跟提前准备好说辞似的!”
许心拿起那个吉州窑茶盏,又看了看青铜爵,目光深沉:
“茶盏或许是真的慕名而来。但这青铜爵…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是来试探你修复青铜器的能力?”王天河疑惑,“可咱主要是修瓷器的啊?”
“不知道。”许心摇头,“也许是想看看我的知识边界,也许…这爵本身,就有问题。”
王天河咽了口唾沫,小声问:
“心哥,那…这青铜爵,咱还修吗?”
许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修。为什么不修?”
“正好看看,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投石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