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河更是伸长脖子,小声对周世宏嘀咕:“周少,这玩意儿看着就老!上面那绿锈,跟老城墙似的,做不了假吧?”
许心没有作声,周围的藏家早已沸腾
“开门重器,不可错过”
“历史沉淀,岁月留痕的象征”
称赞声不绝于耳!
当轮到他上手时,他恭敬地将青铜爵捧起。
入手的第一感觉是沉,一种符合其体积的、属于青铜器特有的压手感。他先是整体端详,器型规整,范线(铸造留下的痕迹)依稀可辨,位置也符合商周青铜器的铸造特征。
锈色层次丰富,附着牢固,看似天衣无缝。
刘世轩在一旁,眼中期待之情肉眼可见。
许心调整了一下角度,借助展柜旁的柔光,凝聚的光束打在了爵的腹部内侧,一个不易被注意的角落。
在高倍放大镜下,那些看似浑然天成的锈层,开始显现出极其细微的异常。
某些区域的锈色过渡,尤其是绿锈与底下金属胎体的结合部,似乎过于“柔和”了,缺乏真正数千年埋藏形成的、那种带有颗粒感和层次分明的“生根”感。更像是一层均匀的、被精心“敷”上去的涂层。
他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在那片区域摩挲,感受着锈层的质感。
真正的古锈,坚硬而自然,而此刻,他指尖传来一种极其隐晦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滞涩”,仿佛那锈层之下,还隐藏着另一层东西。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他脑中闪过
“复锈”!!!
这不是原生的锈,而是在一个光素的、或许本身就是老的青铜胎体上,后加上去的锈!
做旧者手段极高,几乎复刻了各种矿物质的成色,但在微观层面,那种由时间自然赋予的、杂乱无章而又充满生命力的“生长”痕迹,是人工难以完全模拟的。
为了验证,他将爵轻轻倾斜,仔细观察足底与腹部连接处的范线。范线本身没问题,但在范线边缘的锈层覆盖处,他发现了更为明显的破绽——
锈色的堆积形态,与范线应有的起伏产生了微妙的矛盾,仿佛锈是形成之后,才去“适应”这条范线,而非与范线在漫长岁月中共同演化形成。
这爵,骨子里可能是个老的青铜胎,甚至可能就是商周时期的素面爵坯。
但它身上的这层“皮”,这身价值连城的“锈衣”,却是后世高手精心炮制,旨在将其“提升”到纹饰清晰、锈色完美的珍贵等级的“作品”。
一件“老胎后工”的拼接赝品!其欺骗性,远比纯粹的仿品更大。
许心缓缓将青铜爵放回原处,动作依旧轻柔恭敬。
“许师傅,怎么样?”刘世轩迫不及待地低声问道,带着期盼。
周围几位藏家,包括不远处的马昀和杜老,显然已经被这件青铜重器折服。
墨云则是眸光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心,似乎想从他脸上读出别样的答案。
许心面色平静如水,用只有刘世轩能听清的声音,缓缓吐出几个字:
“刘总,这件……皮壳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精心打扮过的。”
他没有直接说“假”,但“精心打扮”这四个字,在古玩行里,往往就等同于“动了手脚”、“不看好”。
刘世轩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惊疑
他再次看向那件青铜爵,眼神已截然不同。
他信任许心的判断,尽管内心惋惜,但还是立刻将这器物从心中的备选名单里彻底划去。
王天河没听清许心说什么,但看刘世轩瞬间变化的脸色,也猜到了七八分,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乱发表意见。
许心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墨云唇角那一闪而过的、了然于心的微弧。
而更远处,周慕云依旧平静地望着书画方向,仿佛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第一件上手的东西,就隐藏着如此深邃的陷阱。
这拍卖场里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