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心和王天河刚回到瓷心斋,把那件元代影青盖罐放在工作台上,还没等喘口气,店门就被人有些粗暴地推开了。
风铃发出一串急促凌乱的声响。
王天河一抬头,顿时像炸了毛的猫,噌地站起来,挡在柜台前:“周世宏?你还有完没完?输不起追到店里来了?”
来的正是周世宏,他脸色铁青,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地摊那口恶气还没顺下去。
他大步流星走进来,目光带着余怒未消的挑衅,扫视着店内。
“许心,我周世宏在圈里混,讲究个面子!今天你这脸打得太响了!”他声音不小,引得门外偶尔路过的行人都侧目。
许心没起身,依旧坐在工作台后,手里拿着一块麂皮,正细细擦拭那件影青罐上最后一点顽固的泥渍,头也没抬,只淡淡回了句
“周公子,古玩行里,面子是靠眼力挣的,不是靠嗓门喊的。”
“你!”周世宏被噎了一下,火气更盛,但目光却不自觉地被许心手上的动作吸引了。
那动作轻柔、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耐心,与他印象中古玩行里那些油滑的商人或倨傲的专家截然不同。
他的视线这才真正开始打量起这间不大的店铺。
工作台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工具摆放有序,碎瓷片按色泽、窑口分门别类,一件看似破碎不堪的笔洗正在细小的夹具上等待着涅盘重生。
多宝格里那些“伤残”瓷器,虽然残破,却仿佛每一道裂纹都在诉说着故事,透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这和他去过的那些光鲜亮丽、只摆成品的大古董店完全不同。
这里更像一个……医院?
对,瓷器的医院。
而许心,就是那个主治大夫。
周世宏满腔的火气,在这奇特的环境和许心沉静的气场下,竟有些发不出来了。
他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你就整天捣鼓这些破瓷烂瓦?”
许心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嘴角似乎弯了弯,带着点自嘲,又像是傲气
“破瓷烂瓦里,有时也能找出被尘土蒙蔽的真心。总比有些人,捧着金光闪闪的赝品当传家宝强。”
这话像根针,又扎在了周世宏的心尖上。
他想反驳,却想起自己那一屋子“珍藏”,底气顿时泄了一半。
他沉默下来,不再咄咄逼人,而是真正仔细看着许心的工作。
那种专业、严谨、甚至带着某种艺术感的态度,让他第一次对“眼力”这个词有了具象的理解。
这绝不是他请的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盯着他钱包的“老师傅”能比的。
王天河见周世宏突然哑火,只是愣愣地看着许心工作,心里纳闷,但也松了口气,悄悄挪到许心旁边,低声道
“心哥,他这……啥情况?气傻了?”
许心没回答,继续手里的活。
过了好一会儿,周世宏才仿佛回过神来,语气复杂地开口,带着点不甘,又有点好奇
“许……许师傅……你当初,是怎么入这行的?就整天对着这些碎片,不闷吗?”
许心停下动作,看了周世宏一眼,发现这阔少眼里少了之前的浮躁,多了点探究。
他放下麂皮,拿起旁边一片宋代的青瓷残片,在指尖摩挲着。
“家里祖传的手艺,打小就看我爹弄这些。一开始也觉得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