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束精准地打向碗心那“隐青”标记处。
“首先,顾公子,枢府瓷是元代产物,其胎土多为元代景德镇常用的‘麻仓土’混合高岭土,胎质本身细腻,但绝无定窑那般极高的白度和致密度。”
许心语速平稳,如同在课堂讲解,“您这件,胎土白度极高,淘洗得过于干净,缺乏古胎应有的‘肉感’和自然杂质。最关键的一点……”
他目光扫向刘世轩:“定窑胎含铁量相对较高,露胎处(尤其是底足)遇弱酸会有极其微弱的反应,呈现更自然的褐黄色调。而元代枢府瓷胎土特性不同,反应更弱且色偏灰白。”
刘世轩下意识点头,这是基本常识。
许心话锋一转:“当然,做这碗的人想到了这点,所以他把露胎处处理得‘很老’,却忘了内膛。”
他猛地将光束探入碗内,聚焦在内壁
“大家请看,这碗内壁胎色是否过于均匀苍白?像是被什么东西‘漂’过?真正老瓷,内膛胎色应与外壁露胎处协调,经岁月氧化,自有深浅层次。”
“这‘漂白’感,是现代化学试剂浸泡做旧常留下的马脚,目的是让胎看起来更‘老白’,却弄巧成拙,忘了内膛也该有岁月感。”
众人凑近一看,在强光下,那内壁胎色果然显得异常均匀且苍白,与外底足那“自然”的旧色形成了微妙反差。
顾彦脸色微变,强辩道:“这……这也许是保存环境所致!”
“好,就算保存环境特殊。”光束猛地移回碗心那“隐青”标记,“那我们再看看这个让顾公子欣喜若狂的‘铁证’。”
他调整放大镜焦距,让那极细微的钴料暗记在强光下无所遁形。
“元代苏麻离青钴料,即便用于如此精细的暗记,其发色也应具有自然沉淀的层次感,色深之处,铁锈斑深入胎骨,侧光看应有微凹感。且因是钴料,色泽蓝紫,沉静深邃。”许心声音冷了下来,“您再看这个!”
“这标记,颜色均匀得像是打印机喷上去的,浮于釉表,毫无沉淀感和层次变化!这蓝中透着的紫,明显是现代化学钴料调出的艳俗色调,缺乏古钴料的沉静!更重要的是——”
许心将放大镜几乎贴到釉面上:“这标记的钴料,完全没有吃入胎骨,而是像一层薄漆般‘粘’在划花纹饰的沟壑里!这是后期人工点染做旧的特征!真正的‘隐青’,是绘制后罩釉烧造,钴料与釉、胎是融为一体的!”
他直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额头开始冒汗的顾彦:“用一个假的‘枢府瓷’标记,来掩盖它本身是件仿制定窑的本质。这局做得不可谓不用心,专门钓的就是您这种……知道点皮毛,就自以为能捡天漏的‘行家’。”
“你……你胡说!”顾彦脸色煞白,声音发抖,“你凭什么这么说?!你这就是嫉妒!”
“凭什么?”许心收回工具
“就凭这碗的釉面,光滑得像是上了层玻璃膜,那是现代气窑烧制才有的死板均匀光,绝非古代柴窑火焰跳跃留下的活润光泽。”
“就凭这刻花,工整得像是机器雕刻,每一刀都充满匠气,毫无宋元匠人手下那种流畅自然的写意感。”
刘世轩张着嘴,看看面如死灰、浑身发抖的顾彦,又看看那件此刻在他眼中已漏洞百出的“重器”,最后看向一脸平静的许心,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他这才明白,许心之前那些摇头,救了他多少次!
那两位藏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仿佛离那碗近一点都会沾染晦气。
顾彦僵在原地,手里那张价值九百二十万的成交凭证,此刻烫得如同烙铁。
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先前所有的得意和炫耀,都化作了最响亮的耳光,一下下扇回他自己脸上。
许心没再看他,只是对刘世轩“刘总,刚才拍卖的事咱车上详聊?”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残局,转身招呼了一声同样目瞪口呆的王天河。
“天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