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西行,行至一处名为“落枫镇”的偏僻小镇。此时正值深秋,镇外的枫树叶子红得像燃着的火,可镇上的景象却一片萧索。此地土地本就贫瘠,又逢贪官盘剥,苛捐杂税多如牛毛,镇上百姓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里满是愁苦,许多人家早已断粮数日,只能靠挖野菜、啃树皮勉强充饥。
玄青寻了镇外一座破庙暂歇,庙顶露着天,四壁透风。他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庙外传来哭喊声。出去一看,原来是一户人家因无力缴税,家中仅存的一点米粮,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差役抢了去,那妇人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男人蹲在一旁,拳头攥得死紧,眼里是隐忍的怒火与绝望。玄青默默记下差役的样貌与领头者腰牌上的“王”字,心中暗道:“苛政猛于虎,此等失德之举,逆天而行,当纠之。”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先将随身带的干粮分出大半,递给那家人:“莫要绝望,先填填肚子。”随后,他走到镇中心,寻了一处开阔地,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这是他在藏书阁养成的习惯,遇事总爱记录梳理一番。他铺开一张纸,写上“义诊”二字,便开始为镇上的贫民看病。
《黄帝内经》的学识,在此刻派上了用场。他虽没带银针,却能根据脉象精准说出病症根源,指点他们到附近山中辨识草药,再辅以简单的食疗之法。“这鱼腥草能清热解毒,煮水喝可治咳嗽;那蒲公英捣烂了敷上,能消痈肿……”他话语平和,眼神坚定,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百姓们渐渐围拢过来,看着他从容诊治的样子,仿佛围着一尊救苦救难的活神仙,脸上的愁苦也淡了几分。
正当此时,一阵嚣张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哒哒哒”地敲在青石板路上,震得人心里发慌。十余名手持刀枪的强盗冲入镇中,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独眼汉子,脸上一道疤痕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看着格外狰狞。他正是附近百里内臭名昭着的匪首——“黑风双煞”之一的“鬼手”屠三。
“都给我听着!”屠三声如破锣,粗声喊道,“奉‘活阎王’之命,收本月‘平安钱’!每家每户,十两白银!少一文钱,或者敢说个‘不’字,烧屋灭门,绝不留情!”他这话一出,镇民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瑟缩着往后退。
玄青眉头一皱,从人群中上前一步,朗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竟敢强抢民财,与禽兽何异?速速退去,否则休怪贫道不客气!”
屠三见出来阻拦的是个年轻道士,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看着文弱,不由哈哈大笑:“哪来的野道士,毛都没长齐,也敢管你家三爷的闲事?给我上,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多嘴!”
几个喽啰立刻提刀扑了上来,刀锋闪着寒光。玄青依旧站在原地,神色不变。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刹那,他身形微微一晃,脚下看似随意地踏出七星步,口中轻喝:“履霜,坚冰至。”(《周易》坤卦初六爻辞)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几个喽啰的刀锋竟诡异地相互碰撞在一起,“哐当”几声,兵器脱手飞出,人也踉跄着后退几步,摔作一团,丑态百出。玄青并未追击,只是平静地看着惊愕的屠三。
屠三脸色一沉,收起了轻视:“有点本事,怪不得敢多管闲事。不过三爷手下,从不留活口!”说罢,他亲自挥刀劈来,刀风凌厉,带着一股狠劲。
玄青终于抬起了手中的桃木剑,剑却未出鞘。他只是并指如剑,快如闪电,精准地点在屠三手腕的“神门穴”上。《黄庭经》有云:“神室之中八景神……心肝脾肺肾五脏,皆在心内运天经。”他深谙人身即是小天地,穴位便是气血运行的枢纽,一点便能断其力道。
“呃!”屠三只觉一股酸软之力从手臂瞬间传遍全身,整条胳膊顿时麻木无力,长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又惊又怒,瞪着独眼吼道:“你……你敢暗害三爷!”
其余强盗见首领受制,大惊失色,纷纷后退,一时竟不敢上前。
玄青持剑而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道德经》有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尔等作恶多端,早已是死路一条。今日本道饶你们不死,滚出落枫镇!若再让我看见你们为非作歹,定斩不饶!”
他周身气势如渊渟岳峙,眼神中的坚定与正气,让强盗们从心底生出寒意。他们哪里还敢多留,扶起屠三,屁滚尿流地逃窜而去,连掉在地上的刀都忘了捡。
经此一役,玄青“龙虎山小神仙”的名号,在周边村镇悄然传开。他不仅救助了贫民,更亲手斩断了为祸一方的毒瘤。然而,玄青坐在破庙的门槛上,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心中却没有多少快意。他轻轻抚摸着那枚“上清”玉佩,喃喃自语:“屠三这类蟊贼,不过是疥癣之疾。真正侵蚀这天下的,是那些高高在上、吸髓吮血的贪官污吏啊。《道德经》说‘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可这些人,早已把百姓之心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明白了,济世为怀,路还长着呢。
侠之大者,心系黎庶
离开落枫镇,玄青一路西行,沿途听百姓议论,说邻州“平江府”知府“钱通判”为官贪婪,与当地富商勾结,私设关卡,盘剥往来商旅,鱼肉百姓,手段之狠,令人发指。当地官员也曾多次弹劾,可奏折递上去,都如石沉大海,没了下文。
玄青听到这些,眉头锁得更紧:“为官者,本该为民父母,造福一方,此等败类,若不除去,百姓永无宁日。”他决定前往平江府一探究竟。
他扮作游方郎中,背着药箱,走街串巷,暗中走访。凭借着在藏书阁练就的超凡记忆力与洞察力,他一点点搜集证据。他发现钱通判的罪行,真是罄竹难书:强占百姓良田,逼得农户家破人亡;勾结盐商贩卖私盐,牟取暴利,让百姓吃着掺了沙土的劣质盐;更纵容自家子弟在街市上欺男霸女,稍有不从便大打出手……每一条罪证,他都详细记录在案,从受害者的哭诉,到私盐的藏匿地点,再到钱庄的流水暗账,甚至找到了几位良心未泯、敢怒不敢言的低级官吏,说服他们出来作证。
可玄青也深知,自己一介布衣道人,人微言轻,就算把状纸递上去,十有八九也会落入钱通判的党羽手中,不仅告不倒他,反而会打草惊蛇,连累那些作证的人。他想起了师叔的话——“济世为怀”,不仅要有心,更要懂得借势而为。
他翻看着自己记录的册子,忽然想起书中记载,当朝天子励精图治,为整肃吏治,特意设立“大理寺”,专职监察百官,里头多是为民请命的清流之士。
“有了!”玄青眼中一亮,当即决定,将收集到的所有罪证,包括人证、物证以及绘制的钱庄流水暗账,全部整理成册,再附上一封言辞恳切的陈情信,亲自送往千里之外的京城大理寺,交到大理寺卿手中。
这无疑是一场充满未知的旅程,凶险万分。钱通判在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消息灵通得很。玄青刚离开平江府地界,就遭遇了钱通判派出的杀手追杀。这些人身手狠辣,招式阴毒,玄青却凭借着从道家典籍中领悟的奇门遁甲之术与精妙身法,屡屡化险为夷。
一次,他在客栈歇脚,深夜里察觉窗外有异动,借着月光,根据《周易》的卦象推演,瞬间算出杀手会从东西两侧潜入,他当即从后窗跃出,踏着屋檐瓦片,如狸猫般轻巧离去,等杀手撞开房门时,早已人去楼空。还有一次,他乘船沿运河而行,被数艘快船追踪,眼看就要被追上,他观察着风向与水流,想起《淮南子》中对水文的记载,指挥船夫将船驶入一处水流湍急的支流,利用漩涡与暗礁,甩开了追兵,让那些杀手只能望着他的船影咬牙切齿。
一路风餐露宿,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玄青的道袍被划破了好几处,脸上也添了些风霜,却丝毫没有动摇他的决心。当他衣衫褴褛、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京城大理寺的门前时,守卫见他这副模样,本要驱赶:“去去去,这里不是讨饭的地方!”
玄青不卑不亢,拱手道:“贫道玄青,自龙虎山而来,有关乎平江府百姓生死的重大案情,要面呈大理寺卿大人,还请几位通禀。”说罢,他郑重地呈上那本厚厚的证据册。
负责接收文书的主簿起初也不以为意,随手翻开几页,可越看脸色越变,从最初的怀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这些证据条理清晰,环环相扣,铁证如山,其详尽程度,远超任何一次例行巡查。他不敢耽搁,立刻将此事上报。
此事很快惊动了大理寺卿。这位以刚正不阿闻名的老臣,亲自审阅了卷宗,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罪证,气得猛地一拍案几,连呼“国之幸也!若非这位玄青道长,不知还要多少百姓遭殃!”
数日后,圣旨下达,雷霆万钧。钱通判及其党羽数十人尽数被捕,查抄家产充公,归入平江府国库,用以赈灾和偿还被侵占的民田。百姓们得知消息,奔走相告,无不拍手称快,纷纷在家中为玄青设下牌位,感念他的恩德。而玄青的名字,第一次正式以“侠士”的身份,出现在了朝廷的文书之中。
经此一事,玄青声名鹊起。人们不再仅仅视他为能治病疗伤的道人,更将他看作一位心怀天下、有勇有谋的真正大侠。
可玄青依旧穿着那身青色道袍,洗得愈发发白,却更显清逸。他继续行走在江湖与尘世之间,看遍人间百态。他救助贫民,是践行《渡人经》中“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善念;他斩杀强盗,是维护《三官经》中“善恶有报,正义不泯”的公理;他揭发贪官,则是以凡人之躯,行“替天行道”之举,正如《道德经》所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他站在山巅,望着下方奔腾的江河,心中豁然开朗:“道,不在深山古观的枯坐里,而在人间烟火的践行中;侠,不止于剑锋所指的快意,更在于那颗始终牵挂黎庶的仁心。”
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在那个人人争做英雄的江湖里,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小道士玄青,正以他独有的方式,书写着一段属于自己的、荡气回肠的侠义传奇。前路漫漫,风雨兼程,他的脚步,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