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玩意儿的整体锻压和铸造成型工艺,就是他们攥在手里,要我们命的王牌!”
林永盛越说越激动,拳头都攥了起来。
是被技术壁垒压得喘不过气的深沉无力感。
“是整体锻压的工艺问题,还是叶片材料本身的热处理不过关?”
许燃的关注点永远那么精准。
林永盛猛地回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这个问题,已经脱离了书本,触及到了工业制造最核心的领域!
这小子,怎么会懂这些?
“都有……”他艰难地开口,“但归根结底,是‘力’不够。”
“力?”
就在这时,列车发出一声悠长的鸣笛,速度缓缓放慢。
窗外,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江,如同一条巨龙的脊背,在崇山峻岭间蜿蜒。
一座宏伟的斜拉索大桥,横跨两岸,气势磅礴。
无数汽车在桥上往来穿梭,如同甲虫。
“你看那江水。”
林永盛指着窗外,浑浊的江涛拍打着巨大的桥墩,发出沉闷的轰鸣,“大自然的力量,何其恐怖。
我们要驯服它,就要用比它更恐怖的力量,去压制它!”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造那些几十吨、上百吨的转轮叶片,靠普通的锻压机根本不行。
普通的压力,只能把它捶个形,却捶不密实里面的结构。
用不了几年,金属内部的微小裂纹就会在高压下扩大,最终整个叶片撕裂,造成机毁人亡的惨剧!”
“要想把它捶打得‘筋骨’密实,浑然一体,就必须用一种东西——”
林永盛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重达万钧。
“万吨级,重型压水机!”
这个词钻进许燃耳朵的瞬间,他大脑里关于工业制造的知识树,被猛地激活了一个全新的分支!
“那不是普通的机器,是现代重工业的‘皇冠’!是真正的国之重器!”
林永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一丝向往,和无尽的遗憾。
“有了它,我们才能一体成型那些巨型水电站的转轮;
才能压制出航空母舰甲板用的特种钢;
才能锻造出核潜艇上那个直径十几米的承压环……它是所有顶级工业品的‘老祖宗’!”
“可惜啊……”
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落寞,“能造这玩意的国家,全世界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美、俄、德、法……
他们就像一个俱乐部,把门关得死死的,连一颗螺丝钉的技术都不卖给我们。”
“我们自己也尝试过,建了几个六千吨、八千吨的,可是一到最核心的超高强度钢丝预应力缠绕那一步,就过不去!
要么是钢丝在缠绕时直接崩断,要么就是机身用不了多久就出现金属疲劳,自己先散架了……”
林永盛后面的话,许燃已经听得不太真切了。
他的整个大脑,已经被“重型压水机”这几个字彻底占据。
天空,他已经用“破冰者”和“秦岭”插上了翅膀。
可地面上,在这片孕育了古老文明的厚重土地之下,似乎还埋藏着更多、更基础、也更关键的工业命脉!
一个全新的“国之重器”副本,在他眼前悄然开启。
列车缓缓驶入中途停靠的站点。
林永盛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夹克。
他的目的地到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许燃。
“小伙子,今天跟你聊天,很痛快。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来京城,随时找我。”
许燃接过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单位和一串电话,简单朴素。
“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林永盛看着许燃,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我们这代人没走完的路,就靠你们了!”
说完,他便提起简单的行李箱,转身下车,汇入了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遇到的这个“兴趣使然”的年轻人,将在不久的将来,为他口中那个“现代工业的皇冠”,带来一场何等惊天动地的颠覆。
更不知道,他亲手为华夏的重工业,点燃了一把足以燎原的火。
许燃收好名片,重新坐下。
他拿起那本水轮机的书,却再也看不进去了。
他缓缓合上书本,目光投向窗外连绵起伏的山脉,镜片后的眼神,深邃如渊。
脚下的大地,和头顶的星空一样,同样有着无尽的真理,在等待着他去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