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顾雯清脆的声音响起,“我推荐沈雯晴!”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仿佛在提议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沈雯晴心里一沉。
高倩也柔声开口,语气诚恳:“是啊老师,沈雯晴同学特别热爱劳动,也很乐于助人。平时看见地上有纸屑都会主动捡起来,上次大扫除也特别卖力。而且她做事认真负责,交给她的任务肯定能完成好。”她列举的“优点”,听起来无可辩驳。
吕欣在一旁微笑着补充:“沈雯晴同学确实勤快,我们都看在眼里。劳动委员需要的就是这种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她的话,将“勤快”“不怕苦累”这些标签,稳稳地贴在了沈雯晴身上。
紧接着,又有几个女生附和,声音此起彼伏:
“对,沈雯晴合适!”
“她可喜欢帮忙了!”
“让她当吧,我们放心!”
男生们大多事不关己,有些还觉得女生们说得有理——沈雯晴看起来是挺踏实能干的。
班主任的目光投向沈雯晴:“沈雯晴同学,大家的推荐你都听到了,你自己愿意吗?”
所有的视线都聚焦过来。沈雯晴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含义:高倩、顾雯眼中是带着淡淡优越感的“推举”;吕欣等人是看好戏的揶揄;王玉倩有点懵,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敢说;方韫微微蹙眉,看向她的眼神里有一丝担忧;大部分男生是无所谓;而她自己,只觉得一股火气从心底窜起,直冲头顶,却又被死死压在喉咙里。
她们说得冠冕堂皇,“热爱劳动”“勤快”“负责”,仿佛给了她天大的荣誉。可潜台词呢?因为她来自黄羊镇,因为她不像她们那样十指不沾阳春水,因为她“像个男生一样能干”,所以这“劳动”的帽子,合该她来戴?她那些出于基本礼貌和互助精神的举动,成了她们将她钉在这个吃力不讨好位置上的理由?高倩她们一边享受着她的“帮助”,一边在背后议论那是“丫鬟行为”,现在更是合力将她推上“丫鬟头子”的位置?
沈雯晴的手指在课桌下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她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声音干涩:“我……恐怕不能胜任,学习有点跟不上,想多花点时间看书。”
“哎呀,能者多劳嘛!”顾雯快人快语,“劳动委员也不用花太多时间,大家都会配合的!对吧?”她环视四周。
“就是,雯晴你别谦虚了!”
“我们都支持你!”
附和声再次响起,将她的推辞轻易淹没。那场面,看似众望所归,实则是一场温柔的绑架。
班主任见“民意”如此,便拍板道:“既然同学们都信任你,沈雯晴,那劳动委员就由你来担任吧。要负起责任,做好表率。”
一锤定音。
沈雯晴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坐下了。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透不过气。那一瞬间,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崭新的班级里,因为出身,因为表现出的特质,她已经被飞快地归类、定位,甚至被“合理”地利用了。她们并非有多大的恶意,那只是一种基于自身阶层和认知的、自然而然的行为,正因为这种“自然”,才更让她感到一种冰冷的孤立。
下课铃响,众人散去。高倩走过她身边,还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干哦,劳动委员。” 顾雯也笑嘻嘻地说:“以后班里的卫生就靠你啦!”
王玉倩等她们走远,才凑过来,小声说:“雯晴,你要是不想当,刚才应该坚决点拒绝……”
沈雯晴摇摇头,扯出一个极淡的笑:“没事,总要有人当。” 她看到方韫收拾好书包,站在不远处等她,眼神安静,没有多余的安慰,却奇异地让她堵着的胸口松了一丝。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走出教学楼时,她看见杨欣和几个男生在打球,生龙活虎。男生们似乎通过运动和游戏就能简单打成一片,界限模糊。而女生们之间,那些看不见的线,已经越织越密,越勒越紧。
“劳动委员沈雯晴,”她在心里默念这个新头衔,舌尖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行吧,既然你们认为我“热爱劳动”,那我就好好“劳动”。但这口气,她记下了。未来的路还长,谁是丫鬟,谁又是真正的主人,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