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放学,袁岩骑着那辆崭新的山地车,慢悠悠地跟在沈雯晴身后一段距离,盘算着如何“自然”地上去搭话,修复关系。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像幽魂一样坠在沈雯晴后面几十米处的杨科研。袁岩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厌恶。‘哪里来的泥腿子?也配觊觎沈雯晴?’他骨子里的优越感让他对杨科研这种底层出身、举止粗鄙的人充满鄙夷。
但很快,他眼底的厌恶被一丝算计取代。‘不过……或许有点用处?’他看得出来,杨科研对沈雯晴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而且头脑简单,容易被利用。这样一个摆在明处的“麻烦”,如果操作得当,或许能成为他接近沈雯晴的棋子,或者至少,能帮他试探出沈雯晴的一些底线和反应。
于是,在某天杨科研又独自在网吧角落奋战《传奇》,因为抢怪被几个小混混模样的玩家堵在安全区骂时,袁岩“恰好”出现了。他穿着干净整洁的名牌运动服,带着那种惯有的、看似随和实则疏离的笑容,走到那几个人面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指了指窗外(或许暗示了某个他们认识的“大哥”)。那几个人脸色变了变,悻悻地瞪了杨科研一眼,走开了。
杨科研惊魂未定,看着出手相助的袁岩,如同看到了救星。他忙不迭地道谢:“袁、袁哥!谢谢袁哥!”
袁岩摆摆手,语气温和,但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没事,举手之劳。你是……三班的杨科研?沈雯晴的表哥?”他刻意点明了这层关系。
杨科研一听袁岩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还知道他和沈雯晴的关系,顿时受宠若惊,连忙点头:“是是是!俺是雯晴的表哥!”他在袁岩这种家世好、长得帅、看起来又“仗义”的城里少爷面前,不自觉地带上了在废品站面对老板时的谄媚。
“哦。”袁岩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杨科研屏幕上那个寒酸的道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最近常看到你跟着雯晴,是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她……最近还好吧?”
杨科研立刻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股脑地倒苦水:“可不是嘛!雯晴妹妹她一个女孩子家,长得又招眼,俺这不放心嘛!就得看着点!就是她有时候不听劝,老跟些不三不四的人……”他话里话外,已然将沈雯晴视作自己的私有物,那种理所当然的占有语气,让袁岩心底的鄙夷更甚,但脸上笑容不变。
‘蠢货。’袁岩在心里冷笑,‘不过,蠢有蠢的用法。’他没有接“不三不四的人”这个话题,反而看似随意地鼓励道:“有你这样的表哥关心,是她的福气。不过,女孩子心思细腻,有时候方式要注意。”他留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便借口有事离开了,留给杨科研一个“仗义”、“理解他”的高大形象。
杨科研看着袁岩离去的背影,心里热乎乎的,觉得终于遇到了一个“明白人”。‘看看!连袁岩这种大少爷都认可俺!俺管着雯晴妹妹是天经地义!’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使命”,同时也隐隐将袁岩视为了可以依附的“靠山”。
然而,杨科研的跟踪并非全天候。放学后到晚饭前这段时间,是他雷打不动的“创收”和“娱乐”时间。他像上了发条一样,奔波于学校、废品站和网吧三点之间。在废品站,他更加卖力,甚至开始利用放学路上的一点时间,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描着路边可能被丢弃的塑料瓶、废纸壳,像个真正的拾荒者一样,将它们捡起来,塞进随身带着的蛇皮袋里。这一切,都是为了支撑他那个在现实和虚拟世界中都显得岌岌可危的“傲视群雄”的梦想。
当杨科研拖着疲惫而又亢奋的身体回到租住的平房时,家里的气氛总让他格外烦躁。
饭桌上,母亲李秀兰看着儿子校服袖口明显的污渍,闻到他身上挥之不去的烟味和汗味,小心翼翼地开口:“科研啊,听说你常去网吧?还带着非凡?那地方又乱又费钱,咱家这情况……“
“啪!“
杨建国把筷子重重磕在碗沿上,吓得李秀兰立刻噤声。他黝黑的脸上满是威严,狠狠瞪了妻子一眼:“男人家的事,你少插嘴!“转头对儿子时,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期望:“关键是要把沈家那丫头哄好了。她家随便漏点,都够咱家少奋斗十年。你得多跟着她,让她记着你的好,明白不?“
杨科研含糊地“嗯“了一声,低头扒饭。父亲满脑子只想着沈家的钱,根本不懂他在游戏里的宏图大业。
饭桌角落,杨非凡始终低着头默默吃饭,饭后便自觉地拿出作业本。昏黄灯光下,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在用这微弱的声音隔绝大人世界的纷扰。他偶尔偷瞄哥哥一眼,那个曾带他捡废品、买肉包子的哥哥,如今沉浸在另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里,这让他心里泛起说不清的失落。
沈雯晴敏锐地抓住了杨科研因为“创收”和“娱乐”而产生的时间空档。每当放学,看到杨科研急匆匆奔向废品站或者揣着钱钻进网吧的背影,她才会获得片刻真正的喘息。她会绕远路回家,或者去镇上新开的、环境稍好一点的“星空书店”待一会儿,那里有最新的杂志,安静,没有那双令人窒息的眼睛。
她站在书店的橱窗前,看着里面陈列的《大众软件》和《萌芽》,封面在夕阳下反射着温暖的光。她投稿的信件已经寄出一段时间,尚未有回音。身体的疲惫、精神的紧绷、被跟踪的恶心感,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