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好奇地看着这个一直忙前忙后、头发短短、模样清秀的小老板,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疑惑,私下里低声议论:
这娃子是沈老板家的?真能干!
就是看着秀气,像个女娃...
可别瞎说,人家是小伙子,就是长得俊。
干活这么利索,心又细,叫小伙子还是小姑娘都不重要啦...
沈文勤听到了只言片语,但只是装作没听见,专注地帮着分饭,看着工人们蹲在田埂上吃得香甜,他心里也涌起一股成就感。
傍晚收工时,问题又来了。拉棉花的拖拉机返回,货斗里除了堆成小山的棉花包,依旧爬满了收工回来的工人,依然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沈文勤看到一辆拖拉机因为路面颠簸,车斗上的人摇晃得厉害,吓得他心惊肉跳。
他立刻跑过去,对着车斗上的工人们喊道:大家都下来!这样太危险了!走着回去!没多远!
车上的女工们累了一天,谁也不愿意再走路,顿时怨声载道:
走回去?累都累死了!
小老板,你就别管那么宽了,一直这么坐的,能有什么事?
就是,多管闲事!
几个年纪稍大的女工甚至不耐烦地骂骂咧咧起来。
沈文勤知道光靠说自己镇不住场,他立刻让司机熄火,然后快步去找带队的、从老家来的一个远房表叔。他把安全隐患严重性跟表叔一说,表叔也意识到了问题,立刻板起脸,用家乡话呵斥那几个带头吵闹的女工:都给我下来!没听到小老板说吗?想摔死啊?谁再不下来,明天就别来了!
在表叔的威慑下,工人们不情愿地、嘟嘟囔囔地下了车。沈文勤坚持让空车拉着棉花先走,工人们步行回驻地。他走在队伍旁边,不时提醒大家注意脚下。
晚上,回到暂时的住处,沈文勤再次给父亲打了电话,详细汇报了今天发现的问题:馒头浪费、笼屉不足、菜汤质量、以及最重要的——拖拉机人货混装的安全隐患。他特别强调了最后一点:爸,这个安全问题必须立刻解决,我跟各点带队的老乡都说好了,严禁人货混装,他们到我们这里了,安全就是我们负责。您也得跟连队和所有司机再强调一遍。万一真出点事故,就不是赔点钱那么简单了,可能家当都得搭进去。
电话那头,沈卫国听着儿子清晰、有条理、甚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汇报,沉默了良久。他仿佛透过电话线,看到了儿子在驻点忙碌、协调、解决问题的身影。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细致和对风险的预见性,让他这个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父亲都感到惊讶。
最后,沈卫国只说了句:好,我知道了。你...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挂了电话,他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心情复杂万千。他欣慰于儿子的迅速成长和卓越能力,这无疑是家庭的一大助力。但与此同时,儿子那份过于早熟的冷静和缜密,以及那张越来越清秀、在工人中引起性别模糊讨论的面容,又不断地提醒他一个正在发生、却让他不知如何面对的事实——这个他曾经当作儿子养育了十五年的孩子,正在一条他完全陌生的道路上蜕变。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他羽翼庇护的,而正在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让他感到陌生又骄傲的...助手。这种认知,让沈卫国心里百感交集,既有欣慰,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和茫然。
三天后,当沈文勤再次展现出对几个驻点之间协调调度的精准把握后,他向父亲提出了搬出去住的想法。
几个驻点来回跑,时间都耗路上了。吃过晚饭,沈文勤一边帮父亲整理今天的单据,一边状似随意地说,我听说三连旁边有处空院子,房主去城里孩子家了,冬天前都不回来。我想搬过去住。
沈卫国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儿子。灯光下,沈文勤的侧脸线条柔和,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确实...越来越秀气了。他想起工人们私下的议论,心里一阵说不清的滋味。
你一个人...能行吗?沈卫国斟酌着词句,吃饭洗衣这些...
爸,我都十五了。沈文勤笑了笑,那笑容干净又带着些许沈卫国看不懂的复杂,再说,现在家里这个情况,我也该多给家里帮点忙了。住在三连那边,离几个驻点都近,协调起来方便。吃饭可以在食堂解决,洗衣这种小事我自己能行。不行你把家里的女士摩托车骑过来给我用。
沈卫国沉默了片刻,看着名为儿子实为女儿的孩子那双与自己相似、却更加清澈坚定的眼睛,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你长大了,自己当心。缺啥就跟家里说,明天我找人把摩托车给你送过来。。
搬家很简单,不过一个行李箱就装下了所有个人物品。院子果然如传闻中那样,虽然旧了些,但干净整洁,小小的院落里有一棵沙枣树,上面大量已经灌蜜的沙枣在带刺的树枝上。
院子里是一大片菜地,零星的还有一些蔬菜,旱厕被建在了南边。房子西北处的房子留给了沈文勤,外面有柴火和煤,房子里有个木床,还有14寸的彩色电视,旁边是铁炉子和火墙。
夜晚,在安静的院子里,沈文勤打水洗漱。当脱去厚重的外衣和毛衣,只穿着单薄的内衣站在镜子前时,他无法再逃避那个事实——镜中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胸部不再平坦,而是微微隆起,形成柔和的曲线;腰肢变得更加纤细柔美;皮肤也细腻了许多,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镜中的影像,冰凉的镜面提醒着他这一切的真实。内心充满矛盾,既无奈于这不可控的转变,又必须在人前维持着小老板的沉稳与果决。这段时间,他越来越熟练地在两种身份间切换:在工人和父亲面前,他是果断、能干的管理者;独处时,他却不得不面对这个日益陌生的身体。
这样也好...沈文勤轻声自语,在这里,至少不用时刻掩饰。
他开始有意识地穿着更宽松的衣物,衬衫总是选择大一号的,外套也多选深色和厚实的材质。好在深秋的天气给了她很好的掩饰,层层衣物掩盖了身体的变化,只露出一张愈发清秀的脸庞。
躺在陌生房间的床上,沈文勤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心里明白,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搬家。这是他走向独立的开始,也是他面对真实自我的第一步。前方的路还很长,但至少,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他可以暂时卸下所有伪装,好好地喘口气。
窗外,秋风掠过沙枣树,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沈文勤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个全新的、只属于他自己的空间,心中既有对未来的忐忑,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