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将官声音洪亮,姿态虽然恭敬,目光却都在暗自审视着这位传说中死里逃生的钦差大臣——此人一身普通的深色员外常服,身形算不得魁梧,但步伐沉稳如山,气度极其内敛深沉,尤其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不起丝毫波澜,却又仿佛能洞察一切。
李忠源面色沉静,丝毫不见旅途劳顿,略略拱手还礼:“有劳诸位将军及麾下健儿不辞辛劳,星夜驰援!此番剿匪肃奸,维护朝廷纲纪,仰赖诸位之勇武!”
几句场面话,说得不卑不亢,既彰显了钦差身份和朝廷威严,又暗含对将士辛劳的体恤和倚重,姿态拿捏得分寸极准。那几位原本还有些地方骄横之气的将官,脸色都不由得郑重了几分。
稍作寒暄,李忠源便对身边的云舞阳、李菲燕、阿福等人点头示意,他们自有亲随引导去早已安排好的上房院落休息。他则对着厉峰等人,眼神微微一眯:“厉侍卫,几位辛苦了,随我来,说说详情。”
在数名持刀护卫的严密扈从下,李忠源走向镇中最牢固的石屋,那是临时布置的中军行辕所在。胡震等几位将官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也默默跟在了后面。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军营的喧嚣。石屋内光线略显昏暗,几支巨大的牛油蜡烛在墙壁的壁龛里跳动着昏黄的光焰,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粗糙冰冷的石壁上,随着火光摇曳不定,平添几分诡异。
未等李忠源在主位落座,一直紧随其后的厉峰、赵乾、孙泰、冯翼四名大内侍卫首领,几乎是同时,“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凉布满灰尘的地面!动作快得令旁观的几位将官心头一跳。
厉峰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混合着浓重的后怕与彻底的臣服:“李大人!卑职等…卑职等罪该万死!”声音在石壁间回荡,更显凄惶。
他身后三人也跟着嘶声道:
“当日若非大人神机妙算,安排我等留驻云阳…我等万死不足赎罪!”
“护卫钦差不力,实乃百死莫赎!我等甘领大人任何责罚!”
“大人!千错万错,皆是我等之过!万请大人赐我等死前一个杀贼赎罪的机会!”
那胡震、王焕等人心头巨震,互望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这几位在地方上官府面前威风八面、动辄以天子禁卫身份颐指气使、言语间就敢喊打喊杀的大内侍卫首领,此刻竟如此不堪?如同惊弓之鸟,全无半分体面!那李大人…当真是天子跟前极其紧要的心腹人物!他们再看向李忠源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丝敬畏。
李忠源缓缓在主位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坐下,姿态甚至显得有些随意。他的目光像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伏地不起的四个肩膀。石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和蜡烛燃烧的噼啪轻响。
足足过了五息时间,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他才轻轻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在静室内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唉——”声音很轻,却让厉峰等人的身体下意识地绷得更紧。
李忠源站起身,并未叫他们起来,而是负手缓缓踱到跪地的厉峰身边。阴影将厉峰完全笼罩。
“当日葫芦谷之事,”李忠源的声音不高,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众人心上,“本官思虑再三,念及行踪需极隐秘,探查之事亦非人多所能济事。是本官亲自下令,命你四人与部分随员留驻云阳城,以备策应,疏通地方关节!此乃本官决断,与尔等何干?”
他再次停顿,加重语气:
“若非尔等奉本官之命留守后方,第一时间发出密信通传四方,并以天子近侍身份威压各州县官员火速调兵遣将…焉能如此之快聚此雄兵?!又岂能有今日这扫穴犁庭之势?!”
这番话,如同天籁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