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源核的光芒如潮水般退去,祭坛九层的符文渐次黯淡,最终重归于那非金非玉的混沌色泽,仿佛方才那定鼎地水火风、抚平万古怨念的伟力只是一场幻梦。唯有祭坛周遭那被强行弥合、依旧残留着混沌道韵的空间壁垒,以及远处那暂时陷入死寂、却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波动的葬神渊,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真实不虚。
我单膝跪在祭坛顶端,剧烈的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吞咽着滚烫的砂石,神魂像是被掏空后又强行塞回了躯壳,传来阵阵虚脱与撕裂般的痛楚。强行沟通、引动那开天辟地的源初之力,哪怕只是短暂的“触摸”与“理解”,其带来的负荷也远超我的极限。丹田内,那团暗紫能量彻底枯竭,混沌之力稀薄如晨雾,唯有那枚“荒印”异常安静地悬浮着,只是其表面流转的暗金符文边缘,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混沌光晕。
“齐师弟!”
厉战那如同破锣般的嗓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他第一个冲上祭坛,那铁塔般的身躯带着一股灼热的风,大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他铜铃般的眼睛里,之前的震撼尚未完全褪去,又添上了浓浓的担忧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你没事吧?刚才那光……他娘的!老子差点以为你要被那玩意给……给化了!”
我借着他的力道勉强站起,摇了摇头,声音干涩:“还……死不了。”
目光扫过祭坛下方。狼牙营的战士们相互搀扶着,个个带伤,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望着我。白若寒伏在一旁,银白的毛发被干涸的血污黏连在一起,她抬头望来,狼眸中的凶戾褪去,只剩下深沉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苏澜的身影几乎透明,倚在一块碎石旁,异色眼眸紧闭,显然为了维持那道虚无屏障,消耗远比看上去更大。石锋躺在担架上,虽无法动弹,但那灼热的目光,已说明了一切。
我们这支残兵,在这上古葬地,侥幸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此地……不宜久留。”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混沌源核的力量只是暂时压制了‘万神陨怨’,那些‘客人’的注视也未曾远离。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厉战重重一拍大腿(这个习惯性动作再次让他崩裂了几道伤口,他却浑不在意):“对!这鬼地方邪门得很!老子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你说去哪,咱们就去哪!”
他的信任,简单而直接,却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
我再次取出那枚得自昆仑的玉简,神识沉入。经历了葬神渊的洗礼,尤其是近距离“触摸”混沌源核后,我的感知似乎发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蜕变。那几条代表着同门的因果线,此刻在我“眼中”变得更加清晰,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它们另一端传递来的、细微的情绪波动。
南方那条,属于厉战,灼热暴烈,此刻带着大战后的疲惫与昂扬的战意。
而极西那条,属于“冰魄”玄璃的因果线,其冰冷纯粹之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急促的波动与隐晦的示警?仿佛她正面临着某种持续的压力,或者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不能再耽搁了。
“去极西。”我收起玉简,目光投向那被灰翳笼罩的西方天际,“玄璃师姐那边,似乎有变。”
没有任何异议。简单的包扎伤口,补充水分(葬神渊内虽无水源,但苏澜以水元之力勉强凝聚了一些),我们便再次踏上了征途。
离开混沌祭坛笼罩的区域,葬神渊那无处不在的混乱与危险再次袭来,但或许是因为混沌之光的余威尚存,或许是因为我们这支队伍经历生死磨砺后气息更加凝练,归途虽然依旧险象环生,却比来时顺畅了许多。
十日后,我们终于冲出了那片象征着死亡与机缘的深渊地带,重返那片被灰翳永恒笼罩的、沉沦的现世。
外界的时间感已然模糊,但根据体内生机流转的周期判断,我们在葬神渊中,至少耗费了月余光阴。
而现世的景象,比我们离开时更加……绝望。
天空的灰翳不再是均匀的沉闷,而是出现了大片大片的、如同溃烂疮口般的暗斑,那些暗斑之中,隐隐有粘稠的、仿佛活物般的灰黑色气流垂落,如同世界的脓血。大地上,“寂灭”的灰白区域与“吞噬”留下的沟壑纵横交错,如同恶疾蔓延。空气中弥漫的“剥离”感中,更多了一种……万物衰朽的腐朽气息,仿佛整个世界的根基都在加速崩坏。
“永眠低语……”苏澜望着远方一片区域,那里并无明显的物理破坏,但所有的生灵,无论是草木还是偶尔可见的动物,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谧,仿佛陷入了永远不会醒来的沉眠,它们的生机正在以一种平和却不可逆转的方式流逝。“它的力量,渗透得更深了。”
我们沉默地跋涉着,朝着极西的方向。沿途,几乎再难看到成规模的人类聚集地,只有一些零星的、在废墟中挣扎求生的幸存者,他们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对我们的经过毫无反应。那些曾经被我标记的、较为明亮的“星火”光点,又熄灭了不少,残存的网络更加稀疏、黯淡。
古刀不时传来微弱的嗡鸣,那是对同源因果线的感应,也是对这片天地加速沉沦的悲鸣。
越是往西,气候越发酷寒。凛冽的寒风如同裹挟着冰刃,切割着肌肤。大地被厚厚的、泛着灰黑色的冰雪覆盖,植被绝迹,只有一些扭曲的、仿佛被某种力量侵蚀异化的冰晶簇,如同墓碑般耸立着。
根据玉简指引与古刀的共鸣,我们最终抵达了一片被称为“万载雪原”的绝地。
眼前,是望不到边际的、死寂的纯白。天空的灰翳在此地似乎被极寒冻结,呈现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铅灰色。寒风呼啸,卷起漫天冰尘,能见度极低。
而在雪原的深处,我的感知中,那条属于玄璃的因果线,其源头,指向一座巍峨耸立、通体宛若玄冰雕琢的巨大山峰!山峰直插铅灰色的天穹,半山腰以上便被永恒的暴风雪所笼罩,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极致寒意与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
那便是玄璃的所在——“冰魄峰”!
然而,还未等我们靠近冰魄峰,异变陡生!
呜——!!!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带着惑乱心神力量的号角声,猛地自雪原另一个方向传来!
这号角声无视了物理距离,直接作用于神魂,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放弃抵抗、沉入永恒安眠的倦怠感!
是“永眠低语”的爪牙!
循声望去,只见在距离冰魄峰约数十里外的一片相对平坦的雪原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诡异的军队!
那并非归墟行者,也不是被侵蚀的尸兵。而是一群身披残破白色祭司袍、头戴扭曲冰晶冠冕的“人”。他们眼神空洞,面容僵硬,如同被操控的木偶,口中吟唱着缥缈而亵渎的祷文,手中挥舞着镶嵌着幽蓝宝石的骨杖。随着他们的吟唱,一股无形的、带着沉眠与诱惑力量的精神波动,如同水纹般扩散开来,不断冲击着远方的冰魄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