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道友的传人……你,终于来了。”
玉衡子的声音平和依旧,那双倒映着周天星海的眸子落在我身上,没有审视,没有压迫,却仿佛能洞穿时光,看尽因果。他没有问我的来意,没有提及西北节点的崩灭,甚至没有过多关注我身上那迥异于常的力量波动,只是如同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般,道出了我的“身份”。
我心中微凛,这位坐镇昆仑、观测星宇不知多少岁月的老道,其境界果然深不可测。他口中的“徐道友”,自然是指老徐师父。
“前辈认识家师?”我保持着恭敬,试探着问道。
玉衡子那仿佛蕴含着星云流转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悠远的追忆之色,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观顶那看似普通、却仿佛能直接窥见诸天星河的穹顶。
“认识?呵……”他轻轻摇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曾于星轨交错时,见过几面,论过几次道。他走他的赊刀路,我守我的观星台。道不同,却皆知……大劫难避。”
他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那平和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凝重:“他选择将‘源契’托付于你,让你承载‘星火’之责,便是将最后的变数,押注在了你的身上。而你……也确实引动了变数。”
他话语微顿,那双星海之眸仿佛穿透了我的肉身,直视我丹田深处那枚沉寂的“荒印”与那团瑟缩的暗紫能量。
“以‘终’噬‘墟’,融怨执而塑新则……你的路,已偏离了历代赊刀人的轨迹。福兮?祸兮?”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
我心头一震!他果然一眼便看穿了我体内最核心的秘密!甚至连“荒印”吞噬节点核心、我融合死怨之气的过程,他似乎都了然于胸!这份洞察力,简直匪夷所思!
“前辈慧眼。”我没有否认,也无法否认,“晚辈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归墟侵蚀日亟,若无非常之力,难以争得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玉衡子重复着这四个字,眸光流转,观顶的星图也随之明灭不定,“你可知,你摧毁西北节点,延缓的,并非‘归墟’本身,而是‘盛宴’开启的进程?”
他不等我回答,袖袍轻轻一挥。
嗡——!
观顶那平凡的穹顶骤然变得透明!不,是整个道观的顶部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我们仿佛直接置身于无垠的宇宙深空之下!
但映入眼帘的,并非璀璨星河。
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巨大的、缓慢旋转的……灰暗星璇!
那星璇庞大到超越想象,其中心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无数原本应该闪耀的星辰,此刻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其运行的轨迹被那灰暗星璇的力量所扭曲、拉扯,正一点点地被拖向那中心的黑暗!更有一些较小的星辰,已然彻底熄灭,化作了星璇的一部分,如同被消化后的残渣!
而在那灰暗星璇的边缘,隐约可见几条更加纤细、却同样散发着“剥离”与“空无”气息的灰蒙“触须”,正从更加遥远、更加深邃的黑暗宇宙中延伸而来,与这主星璇连接在一起!
“这……这是……”白若寒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看到头顶那骇人的景象,狼眸瞬间收缩,发出了惊骇的低呼。苏澜的身影也凝实了几分,仰头望着那星璇,异色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凝重。
“此乃‘归墟’在此方星域显化之相。”玉衡子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敲击在我们的心神之上,“尔等所在世界,不过是这星璇边缘,一颗即将被卷入其中的……微尘。”
他指向星璇中心那片最深沉的黑暗:“那里,便是‘归墟之胃’的入口,亦是‘盛宴’的主厅。你们摧毁的节点,拖延的,不过是这颗‘微尘’被正式摆上‘餐桌’的时间。”
他手指移动,指向那几条从宇宙深处延伸而来的灰蒙“触须”。
“而它们……便是其他即将赴宴的‘客人’……或者说,是觊觎这场‘盛宴’的……其他‘掠食者’。”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仰望着那笼罩了整个视野、象征着终极绝望的灰暗星璇,以及那几条如同毒蛇般悄然靠近的“触须”。一直以来对抗的归墟侵蚀,原来仅仅是这张吞噬星空的巨口边缘,微不足道的一角!我们所在的世界,在如此宏大的尺度下,真的渺小如尘埃!
“他们……不是唯一的……”我喃喃自语,想起了林薇和追星子师叔的呓语。
“不错。”玉衡子颔首,“归墟并非唯一渴望‘终结’与‘虚无’的存在。宇宙浩瀚,有生便有灭,有存便有无。一些古老而强大的存在,本身便代表了‘寂灭’、‘终末’或是‘吞噬’的法则。它们感应到‘归墟’在此地的‘盛宴’,自然会被吸引而来。届时……”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双星海之眸中流露出的沉重,已然说明了一切。届时,这个世界面临的,将不仅仅是归墟的吞噬,而是多方掠食者的撕扯与分食!那将是比单纯归于“空无”更加凄惨的结局!
“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白若寒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在这等宏大而恐怖的真相面前,即便是她,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玉衡子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那星海般的眼眸中,似乎有无数星辰在推演、生灭。
“办法?”他缓缓道,“若说绝对稳妥之法,早已随着上古诸圣的离去而湮灭。如今,唯有……行险一搏。”
他袖袍再次挥动,头顶那骇人的星璇景象缓缓隐去,观顶恢复了原状。但那份沉重的压迫感,却已深深烙印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