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我们三人已出现在外界。
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城市气息,扑面而来。
依旧是那个南城,高楼依旧林立,车流依旧穿梭,人群依旧熙攘。
但……
天空是同样的,蒙着一层淡淡的、令人心生压抑的灰翳。阳光透过这层灰翳,变得有气无力,失去了往日的明媚。空气不再清新,带着一股混杂了工业废气、尘埃,以及那种仿佛来自“归墟”的、若有若无的“剥离”感的污浊气息。
街道上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疲惫和麻木,眼神缺乏光彩,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偶尔有人抬头望天,也只是无奈地叹口气,继续低头赶路。
更让我心惊的是,我以赊刀人独有的因果视角望去,能看到无数普通人身上,那代表其生命光华的“因果线”,正变得极其黯淡、脆弱,并且隐隐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灰蒙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其上,缓慢而持续地剥离着他们的生机与活力!
这不是直接的杀戮,而是温水煮青蛙般的……慢性死亡!是整个世界的“存在”根基,正在被无形地削弱!
“怎么会……这样?”白若寒看着街上那些麻木的行人,眼中流露出不忍。她能感觉到,这些人身上的“生气”正在不断流失。
苏澜闭目感应了片刻,睁开眼,异色眼眸中一片凝重:“法则层面的侵蚀……比我们想象的更快,也更隐蔽。它并非直接破坏,而是在修改‘存在’的底层定义,让生机自然流逝,让希望自然湮灭。长此以往,无需归墟大军压境,此界……便会自行走向衰亡。”
自行走向衰亡……
我握紧了手中的古刀,感受着那与无数微弱因果线共鸣的悸动。这些黯淡的因果线,便是潜在的“薪柴”,但在被点燃之前,它们可能就会在这无声的侵蚀中彻底熄灭!
不能再等了!
我尝试感应追星子师叔,以及玄明子留下的“星枢令”气息。
追星子师叔的因果线依旧炽热,但似乎被什么东西干扰,变得时断时续,方位也难以确定。而“星枢令”的感应……极其微弱,仿佛其源头的力量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就在这时——
嗡!
我手中的古刀突然自发地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嗡鸣!刀尖指向城市东南方向!
与此同时,我清晰地感觉到,在东南方向约百里处,一条与我有着微弱因果联系的“线”,正在剧烈地波动、闪烁,并且……快速地黯淡下去!那条线,属于一个我曾经赊出过刀的人!一个……可能承载着“星火”潜质的人!
他(她)正在遭遇极大的危险!或者说,其“存在”正在被快速剥离!
“那边!”我低喝一声,不再迟疑,混沌之力裹住白若寒和苏澜,身形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流光,循着古刀的指引与那条即将断裂的因果线,朝着城市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百里距离,瞬息即至。
那是一片位于城市边缘、尚未完全开发的老工业区。废弃的厂房如同巨兽的骨架,沉默地矗立在灰翳的天空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化工废料以及……一股极其明显的、令人作呕的“归墟”侵蚀的气息!
在一个最大的、废弃的炼钢厂厂房内,我们看到了目标。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蜷缩在一个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炼钢炉投料口下方。他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但在那恐惧深处,却还死死攥着一丝不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倔强。
而在他周围,三名穿着怪异黑袍、面容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人,正呈三角之势将他围住。他们手中各自托着一个不断旋转的、由灰蒙气流构成的诡异符文,符文散发出强烈的“剥离”之力,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着中间的少年,抽取着他身上那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生机与意志!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厂房那高高的、布满锈迹的穹顶横梁上,静静地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同样是一个黑袍人,但他的黑袍边缘绣着暗金色的、如同漩涡般的纹路。他并未出手,只是低着头,兜帽的阴影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容,唯有两只眼睛的位置,透出两点冰冷、空洞,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幽暗光芒。
他手中,把玩着一柄……样式古朴的短刀!那短刀上,赫然残留着一丝……属于赊刀人一脉的、极其微弱的因果气息!
是曾经被赊出的刀!被他夺取了?!
“归墟行者……”苏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而且,是能驾驭‘夺缘之器’的高阶行者!”
她的目光落在那穹顶身影把玩的短刀上,异色眼眸中寒光一闪。
而那名被围困的少年,似乎感应到了我们的到来,或者说,感应到了我手中古刀那同源的气息,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我们所在的方向,那双几乎被恐惧吞噬的眸子里,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希冀的光彩,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
“救……救我!我不想……忘记!我不想……变成他们那样!”
他的嘶喊,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这充满绝望侵蚀的厂房里,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却清晰无比的涟漪。
也就在他嘶喊出声的刹那,我手中古刀嗡鸣再起!刀身之上,那代表着“赊”字的乌光,骤然亮了几分!
我一步踏出,古刀横于身前,目光如电,直射那穹顶之上的高阶行者,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中回荡开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的‘缘’,他的‘念’,我赊了!”
“此刀,今日,收尔等‘侵蚀’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