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埋葬了寂灭神殿的冰原,一路向东。越是靠近人烟,我越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与这片天地的“格格不入”。
并非力量上的排斥,而是一种本质上的疏离。寻常修士吸纳天地灵气,如同鱼游水中,和谐自然。而我,在深度融合了“荒印”的寂灭本源后,周身自发形成的“荒芜”领域,却像是在水中开辟出了一小块“虚无”,排斥着外界的生机与灵韵。所过之处,草木虽不即刻枯萎,却也显得蔫蔫不振,鸟兽远远避让。
这是一种法则层面的异化。我就像一个人形的“寂灭”之源,行走在生机勃勃的世界里。
银宝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它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好动,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蜷缩在我怀里或趴在我肩头,银色鳞片的光泽也内敛了许多,唯有那双澄澈的眼瞳,依旧充满对我的依赖。
我刻意收敛气息,将“荒芜”领域压制到最小范围,但那种无形的疏离感依旧存在。路过一些小村镇时,即便我伪装成普通游方道士,那些敏感的牲畜也会莫名焦躁,一些灵感强的孩童甚至会莫名啼哭。寻常修士或许察觉不到我的深浅,但一定会觉得我“不对劲”。
这并非我愿,却是追求力量必须承受的代价。我心中坦然,只要不伤及无辜,些许异状,由它去吧。
我的目标很明确——中原,那些恩怨纠葛的源头。首要的,便是探听“灵佛法门”和“白莲教”的残余动向,以及……任何可能与“宿怨之链”相关的线索。
这一日,我行至陇西地界的一座大城,名为“金城”。此城乃西北交通要冲,商贾云集,三教九流混杂,消息最为灵通。
入得城来,街市繁华,人声鼎沸,与我之前所处的死寂雪原恍如两个世界。我寻了一间看起来颇有名气的茶馆,在临窗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清茶,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灵觉早已如同无形的水银,悄然铺开,捕捉着茶馆内乃至街面上的各种交谈信息。
“……听说没?河西那边又闹妖邪了,好几个村子一夜之间人畜死绝,尸体都干瘪得像风干了几年似的!”
“嘘!小声点!警察都说是瘟疫,你可别乱传!”
“瘟疫?都啥时代了,哪有那样的瘟疫?我三舅姥爷家的表侄亲眼见过,说是有黑影子飘过,人就没了生气……”
“唉,这世道,不太平啊。前阵子南边也说有古墓诈尸,咬死了好几个盗墓贼……”
“还有更邪门的呢!听说江南有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好端端的突然就疯了,整天胡言乱语,说自己是几百年前的人,还要找什么负心汉报仇……”
“……”
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汇入耳中,大多是关于妖邪作乱、灵异事件的流传。其中关于河西的传闻,让我心中一动。那种吸干生机的特征,与“荒芜之牙”的手段有几分相似,难道还有余孽流窜?亦或是其他修炼类似邪功的妖魔?
至于那江南富商女儿的怪事,听起来像是癔症,但也可能是某种魂灵附体,与“宿怨”或许能扯上关系,但线索太少。
我正沉吟间,茶馆门口一阵骚动。只见几个穿着普通的人,陪着一位身穿青色道袍、手持拂尘、面容清癯的老道走了进来。那老道仙风道骨,眼神开阖间精光隐现,显然是有道行在身的。
茶馆掌柜连忙迎上,毕恭毕敬:“清虚道长,您老人家怎么有空来了?快请上座!”
那清虚道长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茶馆,在经过我所在的角落时,似乎微微停顿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便移开,与几个陪同的人在雅座坐下。
“老板,上好茶。我等有事相商。”为首的人说道,脸色凝重。
我心中微动,悄然将一丝灵觉聚焦过去。以我如今的修为,刻意窃听之下,他们的谈话清晰入耳。
“……道长,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请您。城西张家那事,越来越邪乎了!请了好几个和尚道士,不是被吓跑就是自己也中了邪!张老先生如今卧床不起,家里人心惶惶,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人命啊!”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清虚道长抚须沉吟:“贫道昨日已去查看过,那张家府邸阴气盘踞不散,更有冤魂厉啸之声,非比寻常。若贫道所料不差,恐非寻常鬼物作祟,而是……有妖人暗中布下降头邪术,欲谋其家产。”
“妖人?!”衙役们脸色一变。
“不错。而且此法阴毒,需以至亲之血为引,方能破解。张老先生可有子嗣?”清虚道长问道。
“有!有个独子,年方十六,正在城外白鹤高中读书。”
“速将此子接回,需他一滴指尖精血,配合贫道灵符,或可破此邪术。”清虚道长取出一张黄符,递给那人,“切记,此事需隐秘,莫要打草惊蛇。”
那人连忙接过符箓,连连称是。
我听到这里,已然明了。这张老先生家的事,听起来像是一桩利用邪术害人谋财的勾当。那清虚道长似乎有些本事,看出了端倪。不过,他提出的破解之法,却让我觉得有些……过于简单了。以至亲精血破降头,虽是一法,但若施术者手段高明,此举很可能反而会激发邪术反噬。
我本不欲多管闲事,但转念一想,此事若真与妖邪有关,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与“灵佛法门”或“荒芜之牙”的关联。即便没有,铲除这等害人妖孽,亦是功德。
待那群人离去后,我起身,走到清虚道长所在的雅座前,稽首一礼:“这位道长请了。”
清虚道长抬头看我,眼神锐利,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忌惮:“阁下是?”他显然感应到了我身上那股迥异于常人的“寂灭”气息。
“贫道齐振华,云游四方,偶经宝地。方才听闻道长谈及张老先生家之事,似有妖邪作祟。贫道不才,或可略尽绵力。”我平静说道。
清虚道长眉头皱得更紧:“齐道友?恕贫道眼拙,未曾听闻。张老先生家之事,贫道已有计较,不劳阁下费心。”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拒绝。他显然将我当成了来历不明、气息诡异的旁门左道,不愿与我扯上关系。
我也不恼,只是淡淡道:“道长之法,以血破术,虽直指核心,却恐激其反噬,伤及无辜。若信得过贫道,或许有更稳妥之法。”
清虚道长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拂尘微摆:“哦?阁下有何高见?”语气虽仍冷淡,但显然被我点破了关键,起了些许兴趣。
“高见谈不上。只需今夜子时,容贫道入那张老先生府邸一观,便知端倪。若贫道无力解决,自当退去,绝不插手道长之事。”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