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桃花糕(2 / 2)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叮铃铃响得很急。一个瘸腿的中年男人推着车进来,车后座绑着个竹篓,篓里装着些新鲜的桃枝,枝上还挂着几个青桃。姑,我回来了!男人的声音很亮,带着点唱戏的腔调。

孙月英猛地站起来,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想去接竹篓,却又停住脚,眼睛里慢慢蓄了水。

男人把竹篓卸下来,从里头拿出个录音机,按下播放键。咿咿呀呀的唱腔立刻漫了出来,是《桃花扇》里的一折,小生的嗓子清亮得像山涧水,绕着院子飞。

这是小宝当年排戏时省城里来人录的,我找了三十年,才从旧货市场淘到这盘磁带。男人说完便蹲在孙月英跟前,把录音机往她跟前递,姑,您听听,像不像他在您跟前唱?

孙月英的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录音机,喉咙里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她忽然扑到那口大缸边,双手撑着缸沿,对着空缸了一声。

那声音很哑,却带着调子,像被按住的琴弦忽然挣开了,颤巍巍地跟着磁带里的唱腔起了个头。

男人愣住了,手里的录音机差点掉在地上:姑......您......

孙月英又了一声,这次更响些,调子也更准了,像春燕刚从窝里探出头,带着点生涩的勇敢。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缸里,发出的轻响,像是在给自己打拍子。

她扶着缸沿慢慢站直,喉咙里滚出断断续续的词句:俺......曾见......金陵玉殿......

虽然磕磕绊绊,却字字清晰。风忽然大了,吹得院儿里的老桃树哗哗响,枝头的桃花簌簌往下落,飘在她的白衫上,像撒了把粉星星。

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她接着唱下去,声音渐渐稳了,哑是依旧哑,却带着股说不出的韧劲儿,像老藤爬过墙头,把岁月的痕都唱进了调子?。

男人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哭:姑!您唱出来了!您终于唱出来了!

孙月英低头看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像盛开的老桃花。她抬手抹了把泪,指尖沾着的桃花粉蹭在脸上,像点了两颗胭脂。

我翻开账本,在孙月英的名字后打了个对勾,笔尖划过纸页时,像是有片桃花落在了上头。她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层层打开,是几张崭新的钱,最大的是张一百的,边角挺新,像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

我从中抽出一张十元的纸币,把剩下的推回去:账结了。我指了指那些常开不败的桃树,这些桃花,是小宝在陪着您呢。

她接过那沓钱,捏在手里反复摩挲,忽然往我兜里塞了块东西,暖乎乎的。我掏出来一看,是块桃花糕,上头嵌着半朵新鲜的桃花,花瓣还带着点湿意。

尝尝。她说,声音依旧哑,却带着笑意,小宝说,桃花糕里有春天的味道。

我又尝了尝桃花糕点,又在那常年开花的桃树旁呆了一会,月英奶奶已经出去不知道去忙什么了,我也就起身回去。

走出桃花镇时,日头已经偏西了。镇口的老槐树下,那个晒桃花的老汉还在,见我出来,往我手里塞了个纸包:月英让给你的,她说明年三月,来吃新鲜的桃花酥。

纸包里是几块桃花糕,还有一小袋桃花粉,粉里裹着朵干桃花,闻着还是那股暖香。我摸了摸腰间的八卦镜,镜面映着身后的桃花镇,那些常开不败的桃树在夕阳里晃着,像一群站在时光里的故人。我不敢用八卦镜去照那些常年开花的桃树,它们肯定存在异常,或许已经修成了桃树精灵,但肯定是善意的,我又何必较真呢?

账本在怀里轻轻晃,赵四海那页的对勾旁沾着松脂的痕迹,孙月英这页却落了片桃花瓣。我忽然懂了我师父说的赊刀人是什么意思——我们赊的哪里是刀,是给那些沉在时光里的念想,留一个开花的盼头。

风里的花香还在跟着我,像谁在哼一首没唱完的戏文。七月的桃花,原是长在心里的,只要念想不谢,就永远开得热闹。

师父的小预言,也就是赊刀契约的账,该要的我已经全要回来了。至于其它普通赊刀的账,师父说我要缺钱了,也可以去要。

可现如今我可是身价30万的人,不会缺钱的,我决定暂时不要。给刘涛家了结了槐刀契约,帮他们一家解决了事情。原本讲好的300万,我只要了30万。而且也不必承担因果。

所以,哥们我知足了。接下来几天,我就在只剩下我一个人院子里的家里待着,白天会进入一次坐望烟霞境里和月悟师兄论道,也会继续拿出那两本关于赊刀人的书籍继续研究学习。

突然有一天,我们村的齐占伟跑到我家,说他正在上初二的外甥中邪了,让我去看看。

其实,自从我正式当上赊刀人后,尤其是帮刘涛家解决了槐刀契约,我在我们十里八乡这里已经有了些名声,他们遇到一些邪乎事也会找我。

我觉得我更像一名阴阳先生,其实赊刀人本有些道行,遇见邪乎事也会帮忙解决,但一般要立下刀契,利用刀灵为媒介解决事情。我反而嫌这些有些麻烦,我跟邋遢道人追星子学过道术,只要能直接用道术解决的,就不立赊刀契,这才是简单方便,立了赊刀契约,赊刀人也会承担因果的。所以,在我心里,我既把自己当阴阳先生,也把自己当赊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