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个在冰冷的水里消耗着现在,一个提着希望走向未来。
他路过时,脚上那双半新的黑皮鞋,鞋后跟磕在院里的青石板上。
“嗒、嗒、嗒”的,每一下都又脆又响,在这洗衣、淘米、孩子吵闹混杂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正在水池边搓洗一家子衣服的秦淮茹闻声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先是被那声音吸引,接着就定在了来人的身上。
当她看清吴硕伟身上那套崭新的深蓝色中山装时,手上搓衣服的动作都停了。
那身衣服的料子挺括,四个口袋的翻盖都熨得平平整整,领口扣得一丝不苟。
这身打扮,配上吴硕伟本就干净整洁的模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和这个嘈杂、油腻的大院格格不入。
秦淮茹愣住了,眼神里先是惊讶,随即那点惊讶就变成了某种难以说清的滋味,有点酸,有点怨。
想到以前和贾东旭相亲之前,明明自己是有就会成为面前这‘体面’人的枕边人。
而仅仅是因为贾家的十块钱聘礼,还有只存在口中的缝纫机,自己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贾东旭。
而以前自己看不起的人,现在的生活是自己遥不可及的存在——难道这就是贪图虚荣的报应?
秦淮茹低下头,看着盆里泛着灰泡的脏水和自己一双泡得发白的手,随口问了一句,想掩饰自己的失神。
“硕伟,今天不用上工吗?”
吴硕伟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没多停留。
“今天请假。”他的回答很简短。
秦淮茹拧了一把衣服,水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淌。
她又抬起头,忍不住追问道,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好奇。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穿得这么精神,跟平时可不一样。”
“去娄家赴宴。”吴硕伟倒是没瞒着,坦然地回答。
“娄家请客,总得去一趟。”
“娄家……”秦淮茹念叨着这个名字,下嘴唇被她自己轻轻地咬出了一个牙印。
她迟疑地问:“是……是那个娄小姐的家?”
“对。”吴硕伟点了下头,没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在乎。
“晓娥她爸请我到家里吃饭。头一回上门,总不能空着手去,失了礼数。”
秦淮茹的目光落到吴硕伟手里提着的竹篮上。
篮子用一块干净的蓝布盖着,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但边上隐约露出了一条鱼尾。
她心里那股酸涩的感觉更重了。
她想起自家男人贾东旭,别说去谁家赴宴了,就是去厂里上工也是一副睡不醒的懒散样。
人和人,怎么能差这么多?
她把头埋得更低,掩饰着快要藏不住的情绪,声音闷闷的:“那你路上小心。”
说完,便不再看他,只顾着把盆里的衣服捞出来,一件件用力地搓着——好像要把心里的烦闷都搓进衣服里。
吴硕伟“嗯”了一声,转身迈步离开了中院。
秦淮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外,眼圈一热
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一滴一滴砸进了面前的水盆里——漾开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