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蒙面人挥手示意搜查,屋内翻箱倒柜,动静极大。
良久,一人大声道:“无人,亦无纸册踪迹。”
那人冷哼一声,走向厨房,掀开灶盖,欲点火焚灶毁迹。
就在此刻,灶灰忽泛幽蓝微光。
一行字迹悄然浮现,如鬼火游走:
“证据在梅下,谢自栽。”
黑衣人眉头一皱,俯身细看,却只见一堆冷灰,哪有什么字?
他啐了一口:“晦气!”随即掷火折入灶,转身离去。
而远在寒烟肆密室中的苏晏清,正静坐于一方古旧案台前。
她面前悬着一根极细的银丝,一端穿墙而出,连向城北方向,另一端系着一枚小巧铜铃。
铃不响,线不动。
突然——
丝线微微一震。
铃,无声晃了一下。
五更未至,天穹仍沉在最深的墨色里,寒烟肆密室中烛火摇曳,映得苏晏清侧脸轮廓如刀削。
那根银丝尚在微微震颤,余波未歇——不是脚步,不是翻墙,而是铲土破壤的闷响,透过地脉传来,断续却清晰。
她眸光一凝,指尖轻抚铜铃,仿佛能从那细微震感中读出节奏与意图。
谢明渊动手了。
他信了“灰书”之言,亲赴梅下掘证。
这正是她所要的:一个位高权重者,深夜独行,毁迹灭赃。
“来人。”她声音不高,却如冰泉落石,斩断所有迟疑,“传令萧都督——不必抓人,放他挖出罐子。”
侍女惊愕抬眼:“小姐?若让他得手……”
“他已入局,逃不出去。”苏晏清缓缓起身,素袖拂过案上残灰,“此刻擒拿,反落口实。我要的是铁证如山,是他在光天化日之下,亲手将罪名埋回自己脚下。”
她提笔疾书,一道密令封入竹筒,由暗道送出。
与此同时,城北老梅树下,冷风穿枝,枯叶簌簌。
谢明渊跪在泥中,双手扒开冻土,指尖早已磨破,血混着黑泥渗入陶罐缝隙。
当他终于捧起那只布满焦痕的旧罐时,手竟不受控地抖了起来。
罐身刻有隐纹,正是当年御膳房火籍库的编号印记,而那一缕从裂缝中逸出的苦香藤气息,像一把锈钝的刀,狠狠剜进他的记忆深处。
他本以为那夜大火焚尽了一切。
可它回来了。
以灰烬为笔,以灶膛为纸,写下了他无法抵赖的供状。
远处屋脊,一道灰影悄然展开双翼——御史台豢养的“夜巡鸽”已拍下全程:谢明渊掘土、启罐、再欲掩埋的每一瞬,皆被翅下暗匣记录。
就在他猛然抬头似有所觉的刹那,鸽影掠空而去,无声无息。
“你们抓不到我。”谢明渊冷笑,将罐狠狠砸向树根,一脚踩碎边缘,复以浮土掩盖,动作狠绝,仿佛要连同过往一并活埋。
可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自檐角落下,玄镜司特有的乌底金纹披风在风中猎猎展开。
“谢司业,深耕掘土,所为何事?”萧决的声音冷得像霜降前夜的井水,不带一丝情绪,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四周暗影晃动,八名玄镜暗卫自墙头、树后、檐角现身,刀未出鞘,杀意已成网。
谢明渊踉跄后退,强作镇定:“本官夜不能寐,散步至此,见此处土松,恐有贼人盗根伤树,故略加填埋,何罪之有?”
“散步?”萧决缓步逼近,手中多了一卷薄纸,“那请问,您为何偏偏‘散步’到这株三十年未修剪的老梅之下?又为何,掘深三尺,只为‘填土’?”
他抬手,一张绢图徐徐展开——正是“夜影图”,其上画面虽微,却清晰可辨:一人俯身挖罐,衣角绣纹分明,正是五品云雁补服;身后脚印半枚,内侧裂痕与汤底蝉拓下的“云履”纹路完全吻合。
谢明渊瞳孔骤缩。
而就在此刻,街角暗影中,苏晏清静静伫立,手中亦执一幅副本。
她看着图中那个曾高高在上的男人如今面色惨白,看着他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崩塌,心中并无快意,唯有一股沉甸甸的释然。
她低头,掌心轻抚一封残信——那是祖父留下的最后一道膳单背面,用灶心土混墨写就的三个字:“勿忘味。”
风起,庭院灰烬腾空,如雪纷飞。
那些曾被烈火吞噬的真相,终于借风还魂。
她闭目轻语,声如落叶归根:“祖父,这灶后的仇……该清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