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火影不说话(1 / 2)

夏夜闷热,山风也裹着湿气,吹不散院中土灶蒸腾的热浪。

蝉声嘶鸣如织,在林间来回穿行,仿佛连自然都在焦灼喘息。

灶守屋背着一捆新砍的槐枝进来时,见萧决仍穿着那件洗得发白、边缘已磨出毛边的旧棉袍,端坐在灶前石凳上,背脊笔直如松,目光沉在火膛深处,纹丝不动。

“都督,”灶守屋放下柴,抹了把额角的汗,“天都入伏了,您还穿这厚袍子?不怕中暑么?”

萧决不语,只抬手抚过袖口一道细密的针脚——那是她当年亲手缝补的痕迹。

他声音低缓,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怕我冷。”

灶守屋一怔。

他知道这句话里的“她”是谁。

十年来,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炊一火,皆与那个名字紧紧缠绕。

他没再劝,只是默默将槐枝码好,转身欲走,却又顿住脚步,低声说:“夜里露重,火要照看好。”

院角阴凉处,三餐童盘腿坐在一块老旧炭板前,手中炭笔轻点,一笔一划描摹着窗纸上跳动的光影。

他已能辨火势深浅:明为旺,暗为敛;跃者躁,沉者稳。

今日是“双息炖”,火舌应如呼吸般绵长,一明一暗,节奏分明。

他正专注记录,忽觉眼前光影微晃——灶前地上,竟多了一道人影。

不是萧决的。

那是个女子虚影,蹲在灶口旁,侧脸柔和,眉眼温润,发间似有细雪飘落,明明夏日,却带三分冬意。

她一手虚扶柴堆,指尖残缺——正是苏娘子断去小指的模样。

三餐童心头猛地一缩,炭笔“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滚出老远。

他不敢动,不敢叫,甚至不敢眨眼,生怕这一瞬的惊扰,便让那缕影子消散如烟。

就在这时,火影娘提着水桶从井边回来,路过院门,目光扫过灶前,脚步未停,语气平静得如同看见邻家妇人闲坐:“清娘,火偏了。”

三餐童浑身一震。

只见她将水桶轻轻放下,指着灶口:“柴堆太密,右焰压左,久则灶心受热不均,粥易焦底。”她说完,竟像是对着活人说话一般自然。

萧决闻言起身,正欲上前调整,却见那虚影缓缓抬手——那只残指微微一拨,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火灵。

柴堆应势微移,火舌顿时收束归中,明暗交替间恢复原有节奏,竟比他亲手调校更精准三分。

空气仿佛凝滞。

萧决站在原地,指尖微颤,却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穿过那道虚影,落在灶火映照出的斑驳墙面上,仿佛在看一段早已刻入骨血的记忆。

三餐童终于忍不住,声音发抖:“您……您看得见?”

火影娘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温和而笃定:“心诚的人,都看得见。”

她弯腰提起水桶,临走前留下一句,轻得像风吹过灶灰:“她不是鬼,是火里的魂。”

夜渐深,暑气稍退,星子垂落山脊,映得庭院如覆薄霜。

粥未冷主动来了,说今夜愿替萧决守灶。

“您歇一歇。”他说,“我虽粗笨,但三醒淘米、润锅防糊,总还记得。”

萧决望着他,良久,点了点头。

他退至屋檐下竹榻坐下,闭目养神,却始终未脱外袍。

粥未冷挽起袖子,动作生涩却认真。

他按着平日所见,注水、淘米、三醒如仪。

点燃灶火时,松枝噼啪作响,火星四溅。

就在火苗初起的刹那,他忽然觉得右肩一轻——像是有人轻轻靠了一下,又迅速离开。

那感觉极短,却真实得让他指尖发麻。

锅底传来一阵微震,并非爆裂,也不似柴响,倒像某种共鸣,自地底升起,贴着脚心直冲脑门。

他低头盯着铁锅,喃喃出声:“苏娘子……您也饿了吧?”

话音落下,灶火轻轻一跳。

他咬牙,盛粥两碗。

一碗自饮,一碗恭恭敬敬置于对面空座。

瓷碗落地那一刻,他屏住呼吸。

片刻后,他猛地睁大眼——那碗粥,竟少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