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定的是味,”他低声冷笑,指尖划过图中核心符文,“断的,是人心。”
与此同时,沙柳村外,玄袍猎猎。
梁断律立于“正味坛”石阶之上,手中高举火把,目光森寒如铁。
坛下,七道炭灶残痕静静躺在灰土之中,红意未褪。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如雷贯耳:
“无律之味,即为瘟疫!今日焚灶灭迹,以正天纲!”
话音未落,火把忽地一颤。
无风,自熄。
梁断律立于正味坛高台之上,玄袍猎风,手中火把高擎如剑。
天光惨白,映得他面容铁青,眼中怒焰翻腾。
七道炭灶残痕静静卧于脚下,红晕未褪,仿佛大地仍在低语回应某种古老召唤。
“无律之味,即为瘟疫!”他声若雷霆,震得四周山石微颤,“今日焚灶灭迹,以正天纲!若有再传‘妄梦’者——杀无赦!”
话音落下的刹那,火把忽地一颤。
无风,自熄。
火焰如被无形之手掐灭,只余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旋即消散在冷空气中。
梁断律瞳孔骤缩,面色不变,迅速从腰间取火镰重点。
火星迸溅,引燃柴芯,可不过三息,火光再度熄灭,如同被什么力量生生吞噬。
他不信邪,连点三次。
每一次,火皆燃而复灭,仿佛天地之间,已不容此焰。
台下死寂。唯有风掠过焦土的呜咽。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火判童跪伏于前,双手捧着一碗面,热气氤氲。
那面金边玉肚,汤清如露,香气虽淡,却直透人心。
“师……师父,”他声音发抖,眼中有泪,“我梦见她了……那个站在废灶前的女人。她说……火要歪着烧,才暖。”
“胡言乱语!”梁断律暴喝,扬起手中皮鞭便欲抽下。
可就在那一瞬,异变陡生。
坛周九口律灶——象征“正味九律”的九座铜铸官灶——同时喷出浓黑油烟,火舌倒卷入灶腹,发出凄厉呜鸣。
紧接着,灶壁之上裂纹蔓延,灰石崩裂,竟自发勾勒出诡异字形:“散”字逆书,笔划扭曲如咒,仿佛天地本身正在反噬这所谓的律法秩序。
梁断律踉跄后退一步,手中鞭子落地。
他一生奉“火律”为天道,执掌正味三十年,以文字定火候,以条令控百味,将人间炊烟纳入森严规制。
可如今,律灶自毁,火不受控,连孩童都梦见“歪火”,难道……真是天意倾覆?
不,不可能!
他咬牙抬头,目光扫向沙柳村方向,恨意几乎化为实质:“是她……是她在乱人心!”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登坛宣判之时,九城盟深处已有三十名厨役悄然集结。
他们背着锅釜,裹着灶灰,踏着夜色西行。
有人曾是贵府大厨,有人只是洗碗杂役,但今夜,他们同走一条路。
“我们不做顺民,也不做叛徒。”一名老妇低声说,怀中紧抱一袋灰烬,“我们种自己的火,吃自己的饭。”
这是“灶灰粮”——用沙柳村七灶余烬混合麦种所育之粮,据传只要以那灰施肥,所出之谷自带回甘,煮饭时无需调味亦有层次。
它不是神迹,而是种子记住了味道。
队伍最前方,灶梦使拄杖而立,盲眼朝天。
忽然,他掌心泛起一丝温热,一缕白烟自指缝升腾,缓缓指向西方——正是苏晏清昏迷前所望的方向。
“走。”他轻声道,“火在那里。”
而此刻,沙柳村中。
苏晏清仍静坐于废灶之前,衣衫染灰,唇无血色。
她不知自己已昏睡又醒,也不知梦境与现实早已交融。
她只觉胸口有一股暖流盘旋,似有万千滋味在经脉中流转——咸是泪,鲜是生,苦是痛,甘是忆。
她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微动,在空中轻轻一划。
一个完整的“圆”,闭环成形。
风起。
七道炭痕骤然腾焰,火光冲天,不借柴薪,不赖鼓风,宛如地心之火终于挣脱束缚,自燃于人间。
烈焰如炬,照亮整片荒漠,连远去的逃亡者都回头凝望,泪流满面。
火中无言,却胜千言。
而在地牢深处,萧决正将最后一笔刻入石墙。
火脉图已成,真相昭然。
他望着那唯一西延的细线,沉默良久,忽然低笑一声:
“你点燃的,不只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