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村不能再拖。
苏晏清不能再睡。
这世上若还有人能唤醒沉睡的火脉,唯有她。
可他刚欲起身,忽觉脚下震动。
低头一看,沙地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正缓缓延伸,直指东方——正是孤光村的方向。
风又起了。
这一次,风里不再只是腥气。
而是哭声。
无数细碎、低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呜咽,混在沙粒摩擦声中,像是千万个被抽离的火灵,在黑暗中寻找归途。
灰烬西仰头望天。
北斗隐现,七星黯淡。
他咬破手指,在锅片上写下最后一行字:
火已哑,心未死。第四百二十七章 血书引星,灶火微明
孤光村口的高台早已荒废多年,石阶龟裂,杂草丛生。
今夜,烟记吏却踏着寒霜独自登临,手中紧握那支从不离身的紫毫笔,笔尖已凝了一滴赤红——不是墨,是血。
风在耳边呜咽,像无数无主的火灵徘徊不去。
他抬头望天,北斗七星黯淡欲坠,仿佛随时会熄灭于苍穹深处。
他知道,这不是寻常天象,而是北境七十二灶与星辰命脉相连的征兆。
火即人心,灶通天地,若火魂被夺,星亦将陨。
“《千灶名录》,录三百六十八村烟火传承,今以血续之。”
他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似一道惊雷滚过冻土。
随即,焚香三炷,插于石缝之间。
青烟初起时还细弱如丝,可当第一笔血字落于空纸——“柳塘村”三字浮现的刹那,香火骤然暴涨,火焰由青转金,竟在冷风中稳如磐石。
烟记吏咬破指尖,一笔一划写下每一村落之名。
每写一字,心口便如针扎,那是血脉与记忆的共鸣。
他并非厨者,却是唯一能以文字承载“火忆”的人。
他的笔,是文火慢炖的刀,剖开遗忘,唤醒沉睡。
写至第六十九村,手已颤抖,额角渗出冷汗。
但他不敢停。
他知道,这不只是记录,更是一场召唤——向所有被吞噬的火魂,发出归家的信号。
终于,最后一笔落下:“孤光村”。
就在笔锋收尽的一瞬,异变陡生!
紫毫笔尖猛然炸裂,碎木四溅,血字腾空而起,悬浮半空,竟与夜空星图严丝合缝地重合——七十二个名字化作光点,连成脉络,赫然对应北斗七星及其辅星轨迹。
而那七颗主星,此刻齐齐一颤,光芒微敛,似在回应人间最后的呼喊。
火余娘跪在台下,仰头望着这亘古未见之景,泪水无声滑落。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声音哽咽:“原来……我们这些年的火,不是自己点燃的。”
她想起苏晏清初来时,病弱不堪,却坚持亲手搭灶、试火、调汤。
那时她只道是倔强,如今才懂——她是用残存的“味源归心”,默默维系着整片北境的火脉。
“是我们……一直是她在为我们点灯啊。”
话音落,大地轻震。
七十二村残存的灶台同时颤动,灰烬之下,一点微光悄然升起,如萤火初燃。
虽不成焰,却倔强不灭,像是灵魂深处最深的执念,在黑暗中轻轻回应。
与此同时,西荒边缘,干涸河床之上。
灰烬西将一片刻有“苏府”二字的锅片,轻轻置于一口失灶的焦土中央。
那是他从旧宅废墟中寻得的遗物,曾盛过苏家三代人的饭食,也见证过金殿御膳的辉煌与倾覆。
他俯身低语,声音沙哑却坚定:“你烧过的人,都记得你。”
风止,沙静。
刹那间,锅片骤然发烫,竟冒出一丝极细的白烟,笔直升起,直冲云霄。
那烟纤细如线,却穿透了浓重夜雾,刺入铁城上空的黑云之中。
铁城地底,邪灶熊熊燃烧,黑烟翻涌如潮。
老匠正闭目操控火脉,忽感心头剧震,睁眼只见黑烟剧烈翻腾,仿佛遭遇无形冲击。
“有火反抗!”他怒吼,手中骨槌猛击灶壁,发出沉闷巨响,“不可能!她的‘味源’已断,谁还能点燃真火?!”
然而,就在这咆哮声中——
灰烬西站在风沙里,嘴角缓缓扬起。
他听见了。
那一缕白烟升腾之际,耳畔传来一声极轻、极熟悉的“噼啪”声——
像极了当年金殿之上,苏晏清那一勺热油泼下,爆锅成名的那一响。
他的眼眶红了。
火未灭,心未死。
她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