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萧决怀里的苏晏清指尖突然蜷缩,像在拨弄不存在的琴弦。
陈照雪立刻抬头,冰镜折射的光箭在半空打了个旋,精准落进村里三百户人家的烟囱。
孤光村最东头的矮屋里,聋哑的默炊娘正往锅里添水。
她虽听不见,但能感觉到——那道光箭落进灶膛的刹那,锅底传来熟悉的震颤,像极了当年师父教她辨火候时,用指节叩锅沿的节奏。
她没加盐,没放葱,只是用掌心摩挲着锅沿,一下,两下,像在和谁对暗号。
隔壁的王婶看她这样,也跟着往锅里倒了碗清水;西头的李老汉把腌了半冬的酸白菜又掏了回去;最南边的小媳妇本来要放两把花椒,手悬在半空,突然想起小时候娘煮的白粥,清得能照见人影,却甜得掉牙。
三百口锅同时沸腾时,整个孤光村安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阿姊!最先出声的是村头豆腐坊的小娃,他捧着粗瓷碗,眼泪啪嗒啪嗒掉进去,饭是咸的!
可我没加盐!
娃,那是你娘藏在米里的盐。蹲在他旁边的老农颤抖着舔了舔碗边,皱纹里全是泪,像我娘走那年,我躲在灶后哭完才敢吃的那口冷饭......
哭声像滚水泼进热油,瞬间炸响全村。
妇人抱着碗哭亡夫,老汉抹着泪念早逝的妻,小娃攥着娘亲的衣角抽噎——他们终于尝出了藏在饭里的,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萧决低头,见苏晏清的唇角微微扬起,像终于放下了什么重担。
可下一刻,她喉头剧烈滚动,一口黑血溅在他手背,腥甜里混着焦苦。
他的心猛地一沉,去捂她的嘴,却见她眼神清明,只是再发不出声——金口封了,从此只能以味传意。
报——
清灶军的传令兵策马冲进村外的烟尘里,将军!
村民煮的饭......
周烈的剑掉在雪地上。
他望着村里此起彼伏的炊烟,突然扯下铁手套,蹲在老妪身边,伸手摸了摸那口还在发烫的铁锅。婶子,我帮你重新砌灶。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就按您当年煮给我娘吃的那口锅的样子。
金顶步辇里,梁正礼的《正味录》手稿被风掀开一页。
他望着北境传回的急报,上面写着孤光村无盐之饭,万人同泣,眉心皱成个结。味若由民自定,何异禽兽啖腥?他将茶盏重重按在案上,茶沫溅在官定味谱四个字上,传旨,备辇。
辇夫抬起步辇的刹那,有细雪落进梁正礼的领口。
他伸手去掸,却触到袖中那方染了饭香的帕子——是方才急报里夹的,说是孤光村村民敬呈的无声饭。
他捏着帕子,指节发白,最终将帕子凑到鼻端。
米香混着极淡的甜,像极了他幼时在老家,乳母偷偷塞给他的那口没放糖的粥。
梁正礼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松开帕子,帕子飘落在地,被步辇碾过一道折痕。起驾。他的声音比往日更沉,去孤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