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声音裹着各种味道涌来——焦糊的米香、冻硬的窝窝头、带着血锈味的肉汤,最后凝成一碗热汤的温度。
清儿,记住,饭里有人。祖父的声音突然清晰。
她看见幼时的自己,捧着碗菌子汤站在金殿里,祖父的手覆在她手背上,不是锅铲,不是火候,是吃这碗饭的人。
他们的喜,他们的冤,他们没说出口的苦,都在饭里。
她突然明白。
那些她以为的——能尝出对方藏在味里的心事,能让一道菜说尽千言万语——原来不是她的,是所有被碾碎在灶下、烧作灰的滋味,借她的手、她的胃、她的心,重新活过来。
她不是容器,是桥,是让那些被遗忘的,能从黑暗里走出来的桥。
噗通。
萧决的呼吸在瞬间停滞。
他感觉怀中人的心脏动了——不是一下,是七下连响,像七口灶同时烧开了水,一下比一下有力。
苏晏清的睫毛颤了颤,指尖轻轻勾住他的衣襟,冷...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灰,可落在萧决耳里,却重得像惊雷。
灰汤突然自行沸腾,蒸腾出七道半透明的人影。
他们穿着古旧的味师服,腰间挂着不同的厨具——有的别着雕花银勺,有的插着刻纹木铲,最前面的老者冲苏晏清颔首,嘴角分明带着笑。
拾灰童的惊呼划破风雪。
他蹲在崖边,用枯枝沾着灰在石头上划拉,可那灰刚落下,就自己连成字:苏氏·晏清,非相非神,是炊者。
陈照雪伸手接住飘到面前的一粒灰。
那灰落在她舌尖,竟化出丝甜——是金殿上帝王扔给小女孩的糖豆味,是母亲藏在瓦罐底的蜜饯味,是所有被冻住、被烧化的甜,终于融开了。
她还能醒来吗?她望着萧决怀里的人,声音轻得像问风。
风没说话,却卷着一粒灰落进苏晏清半张的唇里。
她的睫毛又颤了颤,指尖攥紧萧决的衣襟,低低哼了声,粥...要糊了...
萧决的眼眶突然发酸。
他抱着她往山下跑,雪地上的血痕歪歪扭扭,像条要回家的蛇。
孤光村的方向有灯亮了,他记得村头那户人家的灶膛,还留着半块松柴,足够煮一锅菌子粥,看汤色转金。
苏晏清的气息还弱,唇色青灰,可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正一下一下,撞着他的胸口,像在敲鼓,说:我在,我在,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