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开始在脑子里翻涌。
祖父蹲在灶前教她看火色,火苗舔着他的白胡子,说火分文武,人分善恶;母亲端着汤碗吹凉,睫毛在汤面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说清儿慢些,烫;萧决在破草棚里把半碗粥推给她,手指冻得通红,说。
这些碎片像被风吹散的星子,她抓不住,却又本能地把它们全揉进面里。
炊烟升起来时,孤光村的雪停了。
那不是珍馐的香,是旧屋梁上挂的干椒,是粗布围裙蹭过灶台的棉絮味,是冬夜里炉边烘着的棉鞋,混着点柴火的焦香,直往人肺管子里钻。
冰箸童第一个凑过来。
他捧着碗的手在抖,第一口饭刚咬进嘴里,眼泪就砸在碗沿上:娘......你穿的是蓝布衫......你说过等我长大,要吃你做的饭......他扑到母亲坟前,冰碑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要把三十年的冷都哭化了。
老妇颤巍巍摸过来,舀了半勺饭含在嘴里,忽然笑出了眼泪:老头子,你走那天没穿鞋......我追到村口喊你,可你没回头......她的手指抠着坟头的土,指甲缝里全是泥,原来你是怕我追,才把鞋脱在门槛上......
村民们围在灶前,有人捧着碗笑,有人抱着坟头哭,有人攥着冰箸的手松开了,冰箸掉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
苏晏清靠在灶边,看他们的眼泪把脸上的冰碴都化了,忽然伸手摸自己的脸——她的脸是干的,可心口却像被泡在温水里,涨得发疼。
有人......曾为我吹过汤吗?她轻声问,声音被饭香裹着,飘进风里。
没人回答。
她望着锅底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铜勺里映过的青光,那光刚才还在她眼底晃,现在却地灭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想不起母亲吹汤时睫毛的形状,想不起祖父看火时白胡子抖动的样子,连萧决递粥时的眼神都模糊了,只剩一片暖融融的影子。
阿清姐姐!地脉童拽她的袖子,指向村西头。
苏晏清抬头,看见个白发老妇被孙儿搀着往灶前走。
老妇的嘴半张着,舌头上结着层薄冰,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孙儿扶着她的手直抖:奶奶,您尝尝,这饭可香了......
老妇的眼睛盯着铁锅,像盯着什么隔了三十年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