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清望着她，眼神慢慢有了焦距。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陈照雪的手背——不是从前的疏离，而是温温的，像在确认什么。
陈照雪忽然笑了，那笑里没有从前的冷硬，倒像春冰初融：我不再求寂灭了。她说，只愿这火...烧得久一点。
她转身离开时，雪地里的脚印不再是利落的直线，倒有些踉跄。
萧决望着她的背影融入风雪，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站在玄镜司地牢里，眼里的冰比雪还冷。
原来有些心，真的能被一把火捂化。
阿清。
地脉童的声音从村外传来。
这哑女不知何时换了身红棉袄，发辫上系着个小火把形状的绒球，正站在村口朝这边招手。
她左手牵着个小娃，右手比划着：渊里的光又跳了，该走了。
苏晏清听见声音，突然站起身。
她望着地脉童的方向，又转头看向萧决，眼神里有了丝慌乱——像迷路的孩子在找熟悉的人。
萧决上前一步，把背着的铁锅往肩上提了提：我陪你。他说。
苏晏清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忽然伸手，将自己的掌心贴在他手心里。
她的手还是烫的，可这次萧决没躲，反而攥得更紧了。
地脉童跑过来，拽着两人的衣角往村外引，小娃们跟在后面喊：阿清姐姐加油！萧大人要保护好她呀！
黑壤渊的风比村里更烈。
萧决望着脚下翻涌的赤纹，那些红色脉络在雪地里蜿蜒，像大地的血管。
苏晏清站在渊口，风雪扑得她睫毛上都是冰碴。
她低头，看见怀里的铜勺映出自己的脸——模糊的，像隔着层毛玻璃。
又抬头看萧决，嘴唇动了动，像是要喊，可最终只吐出一团白气。
进去吧。地脉童扯了扯她的袖子，比划着。
她的手按在雪地上，赤纹立刻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爬，在苏晏清脚边围成个火圈。
苏晏清最后看了萧决一眼。
他看见她眼底有什么在翻涌，像是要破茧的蝶，又像是要熄灭的灯。
然后她转身，走进赤光里。
赤纹立刻裹住她的脚踝、腰肢，最后没入她发间。
萧决点燃随身带的火把，火光照亮他紧抿的唇。
他望着那团赤光，低声说：你忘了名字，火还记得你。风卷着火苗晃了晃，他又补了一句，而我...会记得你的一切。
地底深处的青光突然暴涨。
那光透过赤纹，在雪地上投下一片幽蓝，像大地在呼吸。
萧决望着那光，忽然想起苏晏清第一次给他做饭时的模样——她系着月白围裙，踮脚够灶上的蒸笼，说：萧大人尝尝，这是杏仁酪，能安神。
现在，那团光跳得更急了，像在回应什么。
萧决握紧手中的火把，火舌舔着他的指尖，有点疼，却让他想起苏晏清掌心的温度。
他望着渊口，那里的赤纹还在蔓延，像张血网，而苏晏清的身影，在网中央单薄得像张纸。
风更大了。
萧决把火把举得更高，火光里，他仿佛看见无数个灶火在远方亮起——三十六，三百六，三千六，像星星落进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