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厨役总在那里煮红豆粥,咕嘟咕嘟的响,混着读书声,像首曲子。
火要传,也要藏。
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晏清转身,看见祖父站在灶前,白胡子上沾着灶灰,手里握着她幼年用的木勺。
他的身影比她更透明,像团随时会散的雾。
不必殉,可种。祖父指了指灶里的余烬,用你的血,润黑土;用你的记忆,当肥。
苏晏清突然笑了。
她摸出袖中的银簪,刺破指尖,血珠落在地上,立刻渗进黑土。
赤红色的纹路顺着她的血痕爬开,像无数条小蛇,钻进地脉深处。
阿清!
现实里的萧决突然攥紧她的手。
她的指尖在他掌心跳动,像只垂死的蝶。
他这才发现她的指甲缝里全是血,混着黑土,在他手背上染出朵狰狞的花。
虚境里的赤纹仍在蔓延。
苏晏清看见焦土裂开,第一滴融雪落进缝隙,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汇作细流。
地火的呜咽变成了欢唱,顺着赤纹往上窜,烧化了她最后一段记忆——她忘了萧决的脸,忘了他第一次来草庐时,裹着寒气撞开柴门的模样;忘了他说苏博士的粥,比玄镜司的卷宗暖时,耳尖泛红的样子。
你...是谁?她睁开眼,望见一张模糊的脸。
那人的手很暖,掌心有薄茧,像经常握刀笔的样子。
萧决的喉结动了动。
他的眼尾红得滴血,这三天他没合过眼,盯着她逐渐冰冷的脸,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此刻她问他是谁,他却突然笑了,笑声哑得像砂纸擦过陶片。
我是陪你煮粥的人。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得极快,等火种活了,我给你烧最旺的灶,煮最稠的粥。
苏晏清的唇角动了动,像是要应他,却又昏了过去。
她的睫毛上最后一点霜化了,顺着脸颊往下淌,在萧决手背上积成小水洼。
千里之外的冻土深处,传来第一声灶膛爆响。
那声音很轻,像颗种子挣破种壳,却震得地脉都颤了颤。
晨光破雪时,白穗麦在风中轻摇。
山脚下的村落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孩童跪在地头,捧着刚冒出的麦穗,眼泪啪嗒啪嗒掉在雪地上。
她身后的土灶里,柴火正噼啪作响,锅里的水开始冒小泡——那是被唤醒的火种,正顺着地脉,往每一口等待的锅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