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碗沿贴上她掌心。
苏晏清摸到粗陶的纹路,还有碗身残留的余温。
饭知味的咀嚼声很轻,一下,两下,突然停住。
米是陈的,水是井的,火候差两分......他的声音哑了,可它暖。
苏晏清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手背,是眼泪。
这暖,是从您心口传来的。饭知味说,像小时候我娘生病,硬撑着给我熬的那碗粥。
苏晏清用指尖抚过碗沿。
她闻不见,尝不到,可那点温度透过粗陶渗进来,像团小火苗,在她混沌的五感里烧出个小窟窿。
你说它暖,它就暖了。她轻声道。
夜渐深时,萧决替她掖了掖被角。
苏晏清感觉到他坐在床沿,指节抵着她掌心,一下一下画着圈。
在写什么?他问。
她用指尖蘸着他掌心的汗,一笔一画:
为何不歇?
火种下乡,若无知味人记下每口饭的故事,火终会冷。她摸到萧决腰间的玄镜司令牌,明日让梁承灰立味录簿——凡万灶会传火者,皆需记下谁吃的饭、为何而笑、因何落泪
萧决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我替你记。
苏晏清摇头:要百姓自己记。她笑,味道不在舌上,在这些话里。
子时三刻,苏晏清突然心口一烫。
枕下的铁锅碎片嗡鸣起来,像有人在敲编钟。
她摸到碎片上的纹路,那些被血浸透的沟壑里,有极细的光在闪——是菌丝,和当年在太庙石炉里见过的一样。
岭南李家今日开灶。萧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惊喜,孩子说娘,饭香
苏晏清的唇动了动。
她看不见,听不清,可那点烫意从心口漫开,像春汛的河,冲开了层层冰壳。
你说它香,它就香了。她轻声道。
千里外的岭南小村,饭知味蹲在灶前,教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在竹片上刻字。
竹刀划过竹面的沙沙声里,他念道:这口饭,是苏娘子用命吊着的。
灶火噼啪跳动,映得小姑娘的脸暖融融的。
她歪着头问:苏娘子是谁呀?
饭知味望着跳动的火苗,笑了:她是个大厨娘,能让天下的饭,都有了心。
后半夜,苏晏清迷迷糊糊要睡时,突然感觉有极轻的温度落在额角——是萧决的吻。
她想抬手抱他,却没力气。
睡吧。他说,明天带你去看医庐后的药圃。
她不知道药圃里开了什么花,不知道风里飘着什么香。
可她知道,心口那点烫意还在,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正悄悄拱破硬壳。
三日后,医庐的窗纸被风掀起道缝。
苏晏清望着那道亮,突然感觉有什么擦过睫毛——是雨?
是雪?
她不知道。
可心口的烫意更明显了,像有人在轻轻叩门。
她摸向枕下的铁锅碎片,指尖刚碰到,便听见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清脆的:娘,饭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