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清猛地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萧决的衣襟。
她的心跳在他掌心停了整整五息,直把萧决吓得魂飞魄散,直到她攥着他的衣领哑声说:取...火脉图谱。
味解灰接到指令时,正蹲在梁承灰身边登记新传的火种。
她抓过牛皮册就往渡口跑,发辫上的红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等她冲进棚子,正见苏晏清撑着案几坐起,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纸,却硬是用朱笔在图谱上圈出七处——所有被黑丝侵蚀的火种,都连向同一个节点:灰庐流出的第七号母镬碎片。
他不攻我身,攻火种链。苏晏清的声音像破风箱,用烬灶盟旧徒的遗骨引怨丝,污了火,就反噬我的魂源。她抬头看向萧决,眼底金红的光比往日更弱,我要布个反噬阵——子时三刻,所有传火者齐烧一锅白水,不加米,不加盐,只念一句:火在,家就在。
这能行?萧决攥着她发冷的手,你现在连坐都坐不稳,万一...
民火最纯。苏晏清笑了笑,指腹蹭过他虎口的老茧,当年祖父说,御膳房的火再金贵,不如百姓灶上的烟火气——那是人心煨的。她咳嗽两下,将半片锅片塞进他手心,你替我去看,好不好?
子夜三刻,萧决站在山巅。
他怀里揣着苏晏清用红绳系好的药囊,里面装着她剪的指甲和落的发,说是。
山风卷着雾,可当他望向三州方向时,只见千点、万点火光从山脚升到山腰,像撒了满天星子。
火在,家就在——
此起彼伏的念诵声漫过山脊,像春潮漫过龟裂的土地。
每口白水里腾起的白雾汇在一起,凝成一道乳白气柱,直冲冲撞向黑袍人所在的阴云。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萧决看见阴云里坠下道黑影,跌进山谷时溅起大片血花。
他摸出怀中的锅片,果然在发烫——不是灼人的烫,是带着体温的暖,像有人在灶前添柴,把火越烧越旺。
他连夜赶回渡口时,天刚蒙蒙亮。
苏晏清正靠在被垛上,手里捧着那半片锅片。
她的唇色终于有了点粉,见他进来,眼睛弯成月牙:锅片烫手,是因为...有人在烧。
萧决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掌心里的温度比昨日高了些,心跳虽弱,却不再有那令人胆战的停滞。
他刚要说话,却见她忽然皱起眉,指尖轻轻按在心口:今夜...可能要多停几息。
我在。萧决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数着。
可他没说的是,方才在山巅,他分明看见那道乳白气柱冲散阴云时,苏晏清的魂光跟着暗了三分。
就像烛火借风烧得更亮,却也更快燃尽了灯芯。
棚外的晨雾里,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萧决低头,见苏晏清已经睡了。
她的睫毛上沾着细汗,腕间的锅片还在微微发烫。
他解下外袍给她盖上,忽然摸到怀中的药囊——里面除了指甲和发,还塞着张纸条,是她的字迹:若我燃尽,便把火脉图谱交给百姓。
他把纸条贴在唇上,轻轻一吻。
这夜,苏晏清的心停了七息。
萧决贴在她心口,一下一下数着,用呼吸替她续上。
棚外的灶火明明灭灭,像极了当年她在国子监煮的那碗和气生财羹,滚着滚着,就暖了整座朝堂。
而他知道,更烈的火,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