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得厉害,碗沿磕在牙齿上发出脆响,却不敢接:司主说......吃外食会......
会怎样?萧决捏着碗的手纹丝不动,会想起你娘?
少年瞳孔骤缩。
他盯着碗里的白雾,突然伸手抢过,舌尖轻轻一舔——
他突然跪地,碗摔在灰里,粥水渗进灰烬,娘在病榻上,我煮了粥,她说咸了......可她笑着喝光了......他捂住嘴,舌根的黑痂簌簌裂开,血泪顺着指缝往下淌,我记得!
我记得她的手是凉的,可粥是热的!
其余灰烬徒围了过来。
有个青年颤抖着捧起碗,喝了一口便号啕大哭:我弟......他偷吃我烤的饼,被我追着打......他说哥烤的饼比糖人甜......另一个老者跪坐在地,手抚过铁锅,老泪纵横:我爹......他在灶前添柴,说火候大了饼会焦,火候小了心会凉......
黑镬高处传来脆响。
梁承灰捏碎了半张残符,指节泛青。
他盯着铁锅上流转的金纹,突然想起四十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偷溜进御膳房的小叫花子,蹲在苏老太爷的灶后,看老人搅着这口锅熬百味归元汤。
老人说:火候是心事,火大了心焦,火小了心冷,得把心事煨软了,才能熬出人心的甜。
苏家余孽!他抽出腰间的断符,指尖却在发抖,你又用这些虚情假意......
我男人死前说,火灭了,人就冷了。灶梦妪突然扑到铁锅前,张开双臂护着,可这锅还热着,热得人心窝子发暖......她转头看向梁承灰,浑浊的眼里有光,三长老,您当年教我们种契时,是不是也想着让火不灭?
可现在......她摸着铁锅上的金纹,这火比当年更旺,却没烧得人心疼。
梁承灰的符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他看见火种童——那个盟里最脏最瘦的小崽子,不知何时凑到锅边,踮着脚用树枝搅粥,嘴里念念有词:娘说,火小点,米才软......他猛然想起,这孩子从未学过灶术,可此刻搅锅的手法,像极了当年自己偷学苏老太爷时的模样。
火候是心事......他喃喃重复,符纸从指缝间滑落,原来她不是来夺火的......
铁锅突然轻鸣。
萧决低头,见苏晏清的睫毛动了动。
他慌忙去探她的鼻息,却只触到极淡的温气。
他将她轻轻放在铁锅旁,手覆在她心口,能感觉到那点金纹的温度,正随着铁锅的嗡鸣慢慢变强。
而在苏晏清的识海里,一片混沌突然裂开条缝。
她不见,却见了——是祖父的声音,带着御膳房特有的灶灰香,斜刀......斜刀切葱,葱香才散得匀......她想抓,那声音却像游丝,转眼便散进了白雾里。
她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轻得像片云。
风穿过她的,带来粥香、饼香,还有少年们的哭声。
她想笑,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见铁锅上的金纹,像条河,载着百灶的星光,缓缓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她到有双手将她抱进怀里。
那双手带着玄铁刀的冷,却捂得她心口发烫。
她听见萧决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烧成了火种,我便做你的锅。
风继续吹。
她不见,但能到——铁锅的金纹里,有新的光在萌发,像春芽破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