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晨光刚漫过井沿,萧决的玄色大氅已覆上苏晏清肩头。
他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时,指节因用力泛白——她轻得像团云,连呼吸都淡得几乎触不到。
他对味锁喉低喝一声,靴底碾碎井边结霜的草叶。
山风卷着他的大氅翻涌,却吹不乱他怀中的人。
苏晏清的脸埋在他颈侧,睫毛在眼下投出淡青的影,像片被霜打蔫的蝶翼。
山外小镇的青石板路还凝着夜露。
萧决脚步一顿——镇口的茶棚里,几个妇人正捧着粗陶碗发怔。
碗里的粥汤没冒热气,其中一个妇人用木勺搅了搅,突然尖叫着摔了碗:凉的!
怎么会是凉的?
娘,饭在咬我。巷子里传来孩童的哭嚎。
萧决循声望去,见个穿粗布袄的小娃正把米饼吐在地上,嘴角沾着白渣,疼!
像有小虫子在啃舌头!
他抱着苏晏清穿过街道,每走一步都像踩进冰窖。
卖面的老张头正把刚出锅的面条倒进泔水桶,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沸腾的锅:香得慌...香得人脑仁疼。卖糖人的阿婆攥着糖棍发抖,金红的糖稀在她掌心凝结成块,甜...甜得发苦。
粮仓。萧决突然转身,对味锁喉道。
他记得苏晏清说过,食之味,先看粮,再看水。
镇公所的粮仓门没锁。
萧决将苏晏清轻轻搁在粮垛上,伸手抓起一把米——新收的晚稻,颗粒饱满,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
他又捧起水瓮里的清水,凑到鼻端,是山间清泉特有的清甜。
米没问题,水也没问题。味锁喉捏着米粒子皱眉,那百姓为何...
味感断于心。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决猛地回头,见苏晏清半倚在粮垛上,苍白的唇动了动。
她的眼睛仍蒙着层灰雾,却朝他的方向偏了偏:不是饭变了...是人心怕了。
萧决喉头一紧。
他记得月前在国子监讲学时,她捧着《食经》说:真正的味,是吃的人心里念着的那口。那时她眼尾带笑,指尖沾着墨汁,哪像现在,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跟我来。他重新抱起她,大步走向市集。
市集中央的灶台还堆着未熄的柴灰。
萧决将苏晏清放在灶前,解下她腰间的铁锅——这是她从井底带出来的,锅底还沾着井壁的青苔。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按在锅沿上:试试。
苏晏清的唇触到铁锅的瞬间,识海轰地炸开。
先是细碎的声,像油星溅在热锅里;接着是的捣蒜声,混着卖菜阿伯的吆喝:青梗菜嘞,刚摘的!然后是孩子的笑声,妇人的嗔骂,甚至能见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将米香揉进水蒸气里,漫过整条街。
她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痕迹,字迹浮现在两人眼前:市锁已启,味从人心逃。
市锁?味锁喉瞳孔骤缩,是烬灶盟说的七锁之一?
萧决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月牙胎记——与蛇盘使、与传说中灶母的胎记如出一辙。
他突然想起玄镜司卷宗里的记载:千灶坊,百年前百厨共炊之地,后因厨斗火起,百灶同焚。
去千灶坊。苏晏清的手指停在字上,重重顿了顿。
千灶坊的门楣已经朽了。
味锁喉踹开半扇破门,霉味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