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建庙宇。皇帝将空碗重重一放,铸口金锅,刻凡灶养人四个字,送回南境。
金锅送到村口时,小传火正蹲在公灶前教孩子们辨柴。
他摸着锅沿的刻字笑了:金锅太金贵,得熔了。
熔金那日,全村人围在老槐下。
炭火舔着金锅,熔成的金水像流动的夕阳。
小传火举着漏勺接了一勺,倒入模子:七十二枚铜牌,一村一枚。
这火,不拜人。他将第一枚铜牌嵌进共灶的砖缝时,阳光正好穿透老槐的枝叶,在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村祠的蜡烛燃到最后一寸时,陈终炊的手抖得厉害。
他望着案上那本《炊志》——从苏晏清祖父起,三代人记的灶间事,菜名、火候、甚至哪个雨天的灶火特别旺,都密密麻麻写着。
可昨夜他翻到最后一页,苏晏清用朱笔写着:食事无史,入口即传。
该烧了。他划着火折子,纸页刚碰上火苗就蜷成了灰蝶。
光引归站在门口,盲眼的老人突然笑了:我看见了——那些字,落在西头王婶的粥锅里,东头李伯的烙饼上,张嫂的腌菜坛里。
味新生蹲在地上,用炭笔歪歪扭扭写:书烧了,味活了。
秋收时,阿收灰背着半袋回甘稻站在田埂上。
这稻种是用《味相录》的灰烬育的,穗子不壮,米也不白,可蒸熟了满屋都是让人安心的香。
有邻村老妇病了半月,闻着这香突然坐起来:像我出嫁那日,娘塞进包袱的冷饭——她怕我路上饿,用布包了又包。
医者搭脉时直叹气:药石治不了心焦,可这饭香,把她心里的火引着了。
除夕夜的共灶会最热闹。
小传火捧出个陶碗,碗底沉着半截竹勺——是苏晏清当年在村灶用的,断在她入相那年的冬夜。
他将陶碗埋进公灶中央:今日,她不姓苏,不姓相,只姓。
一餐四季,万家同炊!百姓的喊声撞着灶火,火星子噼里啪啦窜上夜空。
远处的宫城,皇帝坐在御膳房的矮凳上,守着个普通的陶碗。
碗里是素心粥,他舀着舀着突然笑了:原来当吃饭的人,比当皇帝轻松。
晨雾又起时,小传火蹲在公灶前添柴。
新收的小徒弟们围过来——盲眼的男孩摸着灶壁数砖,哑女用炭笔在地上画锅,跛脚的少年踮脚递柴。
他拨了拨火星,看烟往青瓦上飘:等你们能辨出七种柴的火候,就该去教下一批了。
而十年后的春日,当南境小村的炊烟再次漫过青瓦时,会有七个孩子蹲在灶前——有盲眼的,有哑的,有跛脚的,他们的手正学着感受柴薪的温度,鼻尖正追着饭香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