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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断契那夜,灯都哑了(2 / 2)

她摊开手掌,凝视那枚冰冷的铁泪。

然后,轻轻放在锅沿之上。第303章 断契那夜,灯都哑了(续)

夜风穿过废墟,卷起焦纸残页,如黑蝶纷飞。

苏晏清独坐于巨锅之前,膝上横着那半片《味经·心传篇》的残页,边缘蜷曲如枯叶,字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她掌心紧握着那粒铁泪,冰冷的金属早已被体温焐热,却仍像一块沉入肺腑的寒铁,压得她呼吸微滞。

她低头凝视它,忽然笑了。

笑谢云章那一把火——烧的是书,实则是割袍断义;烧的是纸,实则是斩断“师道”对“民间真味”的最后一丝容忍。

她缓缓摊开手掌,指尖捻起绣衣上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刺破指腹。

血珠沁出,殷红如樱。

她将血滴入锅心,一滴、两滴……落在斑驳锈迹之上,竟无声音,却似有某种无形之网,在寂静中悄然震颤。

闭目。

神识沉入“味契”之网。

那是苏家祖传的心法,并非术法,而是以心引心,以味通魂。

昔日七十二城,凡受苏家灶火启蒙者,皆在网中,如星河点点,脉脉相连。

可此刻,她所触到的,只有一片死寂。

那些曾经温热的心火,或熄、或断、或被人强行掐灭。

有的在火焰中崩解,有的在刀锋下沉默,有的……已跪地焚契,自断舌尖,发誓永不再言一味。

她不怒。

也不悲。

只是彻悟——

谢云章要的不是整顿食序,而是彻底抹去“味由心生”的可能。

他要天下之味,皆出自官膳司一纸名录,皆经净味令一道批文。

他要的不是统一,是禁声;不是归正,是驯化。

而她,曾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如今却成了他必须焚毁的“异端”。

苏晏清睁开眼,眸底无火,却有光。

她轻语,如对天地,也如对那远在国子监高阁中的恩师:“您说我在乱膳?可若规矩只为锁喉,那我宁可逆师。”

“您要焚妄,那我便让您看看——真味,从不靠您赐名。”

三日后。

朝廷诏令快马加鞭,传遍七十二城:

“国子监原女博士苏晏清,悖师逆道,私传邪契,淆乱膳食纲常,革其职,夺其籍,通缉天下,凡藏匿者同罪!”

黄绢贴上城门时,灰烬未冷。

而在焚谱台的废墟之上,苏晏清已然伫立良久。

风掀动她素白的裙裾,发带松散,却身姿如松。

她手中握着那半片残页,掌心铁泪滚烫,仿佛血脉倒流,灼烧皮肉。

她抬手,抽出鬓边银簪,寒光一闪,划破掌心。

鲜血顺着纹路蜿蜒而下,滴落在残页之上。

刹那间,焦纸无火自燃,幽蓝火焰腾起,不炽烈,却穿透夜幕,照亮她沉静的侧脸。

她闭目,声如古钟,回荡在废墟之间:

“师所授者,规也;我所传者,心也。”

“今断旧契,不为叛,而为生。”

话音落时,天地一静。

七十二城中,所有曾与她“味契”相连的传味使,无论藏身市井或深山,皆心头骤寒,如脐带断裂,气血翻涌。

有人手中的汤勺坠地,有人灶中余火倏然熄灭,有人猛然抬头,望向南方——仿佛冥冥中,有一根维系多年的线,就此崩断。

黑暗降临。

万家灶冷。

而废墟之上,苏晏清缓缓跪坐下来,将银簪插入土中,如同埋下一把钥匙。

她不再言语,只是静静望着那口巨锅,任夜露渐重,凝于眉梢鬓角,寒意透骨。

风止。

人寂。

唯有那滴铁泪,仍贴着她的掌心,不肯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