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命。
是他人的命。
是千万百姓心中最后一点温暖。
泪水滚滚而下,他仰头嘶吼,声音撕裂喉咙:“我错了!我不该砸灶!灶是命啊——!!”
回音在幽暗牢中震荡不休,惊起一片鸦鸣。
,是我的命(续)
奉膳郎是在子夜时分抵达牢狱的。
他本不该来。
按律,钦犯未定罪前,三品以上官不得私见。
可当他站在廊下,听见梁断契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灶是命啊!”——他忽然觉得自己的骨头在响,像是被无形之手一节节拆开,又重新拼凑成一个陌生的人形。
他走入囚室,脚步虚浮如踏云端。
油灯昏黄,照出梁断契枯槁的身影。
那曾是他最得力的爪牙,最忠心的执法者,如今蜷缩如死犬,脸上泪痕交错,嘴唇干裂,却仍喃喃重复:“我错了……我不该砸灶……”
幼子已伏地睡去,小手还紧紧攥着空碗。
奉膳郎低头,掌中“奉相令”已裂为两半,玉质冰冷刺骨。
这枚令牌,是他二十年仕途的信物,是权柄的象征,是天子亲授的铁律凭证。
他曾以此令斩断百灶、焚毁千谱,自诩清流砥柱,卫道先锋。
可此刻,它碎了,像一句谎言终于不堪重负地崩塌。
“我奉令行事……”他声音颤抖,眼眶赤红,“我不过是执行《膳典》……为何……为何百姓要恨我?为何连老天都不容我?”
无人回答。只有风穿石缝,呜咽似哭。
他猛地抬手,将残玉狠狠摔向地面——啪!
清脆一响,碎屑四溅。
接着,他双膝重重跪地,额头触冰砖,肩背剧烈起伏:“我不是恶人……我不是……可若我不是,为何满城送饭不入膳察司门?为何孩童都能诵《灶边契》,而我却读不懂一句‘民之所食,即政之所立’?”
他想起昨日高台之上,那些沉默递来的粗瓷碗:一碗素粥,一碟腌菜,一碗清汤面。
无一逾矩,无一喧哗,却比刀剑更锋利,直剖他心中伪善。
他败了。不是败于苏晏清的谋略,而是败于民心所向。
翌日清晨,雾气沉沉,覆城如纱。
奉膳郎换下紫袍玉带,仅着素麻布衣,徒步穿过长街。
百姓让道,无人喝骂,也无人恭迎,只静静看着这位昔日执令者步履蹒跚,走向城西那座不起眼的老宅。
苏晏清开门时,正见他跪在阶前,手中捧着焚烧后的灰烬,喉间哽咽难言。
“师尊……”他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徒儿……愿焚令赎罪。”
苏晏清静立门前,目光落在他肩头沾染的陶片碎末上——那是昨夜从废灶遗址拾回的残骸。
她未语,只是转身取来一把旧铁勺,递出。
铁勺斑驳,柄上有火燎痕迹,是早年御厨世家传下的教徒之器。
“若真心悔,”她声音轻缓,却字字如钉,“就去教百姓煮一碗不苦的粥。”
奉膳郎双手接过,指尖微颤,仿佛接住的不是勺,而是千斤道义。
当夜,月隐云后,万籁俱寂。
他在被毁的共灶原址燃起篝火,以官服包裹碎陶,置于焰中。
火光映照他苍老面容,他挺身而立,高声诵读《灶边契》全文,至“味不私藏,灶不独燃”一句时,声泪俱下。
话音落刹那,天地异动。
七十二位散布各地的味契者同时心有所感,掌心金纹骤亮,如星河贯通;百里之内,无数农家灶台无风自燃,炊烟冲天而起,蜿蜒如龙,汇成一片浩荡烟海,在夜空中久久不散。
苏晏清倚门而立,望着那漫天升腾的烟火,唇角终是微微扬起。
可就在这胜利一刻,她忽觉心口一空,似有万千丝线骤然断裂。
她低头看向手腕内侧,原本流转不息的“群体味联”印记正悄然褪去,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于风。
檐下悬挂的金锅,也黯淡无光,再无声息。
她没有惊慌,只是轻轻抚了抚胸口。
下一瞬,萧决自暗处现身,大氅一展,将她拥入怀中。
他体温灼热,声音低沉如钟鸣:“你不再有味,但天下已有你味。”
远处村落,一户人家灶台前,孩童指着墙上新贴的《膳典》抄本,仰头问娘亲:“阿娘,相公不在朝,可饭更香了。”
晨雾未散,老宅灶台前,苏晏清指尖轻抚陶罐边缘,耳听米粒入锅的“沙沙”声,鼻辨柴火燃起的松香。
她舀水三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