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泪如雨下,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跪倒。
可她死死咬住牙关,将所有滋味尽数封于喉间,不咽、不吞、不泄。
这一口,不是我自己尝的。
而她必须赶在那盏命灯彻底熄灭前,把这口“心汤”,送进他的嘴里。
风雪再度卷起,遮天蔽日。
她握紧玉瓶,转身欲走——
忽觉脚下一烫,低头看去,一块灶砖竟泛起幽蓝火光,如同活物般向她蔓延。
无感火阵,已至足下。
风雪如刃,割裂宫禁的寂静。
苏晏清贴着回廊阴影疾行,每一步都踏在巡逻禁军换岗的间隙。
她掌中玉瓶紧贴心口,那团由百味残忆凝成的雾气仍在微微震颤,仿佛千百灵魂尚未安息。
小水引早已消失在来路,只留下一句沙哑低语:“走西枯井,绳在瓮底。”
她依言而下,井壁湿滑,寒气刺骨。
指尖触到井底陶瓮时,一道铁索悄然绷直——有人接应。
片刻后,暗道尽头亮起微光,几名黑衣人跪地迎候,领头者摘
“都督已三日未醒,汤药日日加量。”陆沉声音压得极低,“他们不只是囚他,是在一点点剜他的知觉。”
苏晏清不语,只是快步前行。
穿过三重机关门,终至废苑深处一间无窗石室。
推门刹那,她心头一紧——萧决仰卧于榻,双目紧闭,唇色泛青如冻尸,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案上一碗漆黑汤药静静冒着寒气,表面浮光流转,竟似活物般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苦腥与腐香交织之味。
“九苦汤……”她喃喃,瞳孔微缩。
此非医方,而是刑饵。
传说以七情为引,九毒为基,专破人心神守,使人渐失五感,终成行尸。
她上前欲探其脉,忽听萧决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像困兽最后的挣扎。
那一瞬,她忽然明白:他在梦里还在尝,在找,在抗争。
只是这世间早已无人肯给他一口真味。
她不再犹豫,拔开玉瓶塞,将雾气对准他唇缝。
可他牙关紧咬,生死之间本能自护。
她只得用银簪撬开,指腹颤抖地抚过他干裂的唇——那一瞬,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攥住。
“我来带你回来。”她轻声说,将瓶口轻抵他舌根,倾泻那团凝聚了百人记忆、千种悲欢的意香之雾。
刹那——
萧决全身剧震!
原本灰翳般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白炸出血丝。
一股久违的、近乎疼痛的“味道”猛地冲进脑海:是雪水落入铜锅时的那一声清响,是粗陶碗边沿残留的温热,是无数陌生人在黑暗中无声啜饮的哽咽……还有她指尖的微颤,她呼吸间的压抑,她藏在冷静之下几乎溃堤的痛。
他猛地睁眼,胸膛剧烈起伏,嘶吼如困龙咆哮:“我尝到了!!”
掌风横扫,案上黑碗应声碎裂,瓷片飞溅。
一道血痕自苏晏清手背划过,鲜血滴入残汤——诡异的是,那漆黑药汁竟“嗤”地燃起一抹金火,幽然跃动,照得满室森然。
她踉跄后退,靠墙喘息,舌尖传来一阵焦木般的麻木。
她知道,那一丝味觉,再也回不来了。
但她嘴角却轻轻扬起。
“内外逆转·二阶”,成了。
她以己身为桥,短暂置换了他的感知,让他借她的心,重新“尝”到了人间。
代价是她的味根受损,从此少一味清甜,少一缕芬芳。
可值得。
她望着那双终于清醒、燃烧着怒火与惊疑的眼,声音轻如落雪:
“现在你知道了……他们烧的不是味,是真相。”
话音未落,宫城之外,味枢台那口倒悬空锅,忽地嗡鸣震颤。
锅底仍无火,锅心仍无水。
可那滴残雪,竟自行沸腾,蒸腾出乳白雾气,如龙抬头,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