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嘴角流血,望着他笑:“门主……要回来了……这一次,火不会再熄……”
说完气绝。
阿烬归提着染血的腰牌返回,单膝跪于苏晏清面前,声音嘶哑:“属下查明,地灶未毁,烬种犹存。只是……主持之人,已非旧党。”
他顿了顿,眼中挣扎翻涌:“但那些符咒路径、火引走向……唯有‘赎灶卫’高层才知。黑镬未灭,只怕……是换了心。”
殿内死寂。
苏晏清静立不动,目光落在案上那份《灶奴名录》,以及她亲手写下的四字批注:“火不归我,归名。”
原来,有人正利用她为平反冤屈所立的“灶籍册”,反过来激活烬种——以名录为引,以血脉为媒,以“归真汤”为桥,将三百亡魂的怨力尽数汇聚!
她缓缓抬头,望向窗外沉沉夜色。
风雨未歇,京城万家灯火在雾中模糊如鬼火。
片刻后,她唤来陈膳判,声音平静无波:“明日,依‘味律’启动‘盲评大审’。”
陈膳判一怔:“相爷是要……公开试汤?”
苏晏清没有回答。
她只是轻轻打开一只陶罐,从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凝露,指尖微颤,似有千钧压心。
那是一滴封存在心锁陶罐中的东西——无人知晓其来历,连她自己,也从未在人前使用过。
苏晏清没有立刻回答陈膳判的疑问,只是将那颗晶莹的凝露置于案上,指尖轻抚陶罐外壁。
陶土冰冷,却仿佛有脉搏在内里跳动——那是她自幼藏于密室、从不敢示人的心锁之物。
罐中所封,并非寻常香露,而是祖父临刑前一滴未落地的血泪,混着三十六位同罪御厨断指时溅入陶缝的残血,经年不腐,反凝成珠。
此为“共命血”,是灶门血脉与冤屈最深的印记。
她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已无波澜。
“明日午时,开味枢台正门,设九鼎席,邀百官亲临‘盲评大审’。”声音清淡如常,却字字落如铁钉,“我要让天下知道,谁在借‘归真’之名,行噬魂之实。”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有人冷笑等着看女相如何自证清白,也有人暗中遣人封锁消息,生怕真相燎原。
唯有玄镜司动作迅疾——萧决早已布控多日,借巡查宫防之名,调出地宫三十年内的出入记录,又以热痕验法追踪地下火脉波动,终于锁定旧灶狱深处那一丝不该存在的温热。
当夜暴雨倾盆,赎灶卫自秘道返报,证实地灶未毁,黑镬犹沸。
萧决不再迟疑,亲率十二影卫潜入地底。
火光映照下,石室符文流转,那口悬浮的黑釜竟与地面金镬遥相呼应,如同双生之心。
就在他们破阵之际,一名衣衫褴褛的杂役突然从暗处扑出,手持火匕刺向中枢火眼。
萧决飞身拦截,刀光一闪,对方右臂齐肩而断,露出臂内烙印——“祭火七品”。
此人被擒后拒不言语,但怀中掉落一卷焦边残页。
苏晏清亲自验看,指尖触纸瞬间,心头剧震。
那是烬翁亲笔所书《焚灶戒律》残篇,末尾赫然写着:“若我死后,有人借‘焚灶’之名行恶,持此卷者,即为叛门;凡我门人,见之当诛,不必念情。”
殿中烛影摇曳,苏晏清立于金镬之前,手捧残卷,久久不语。
她忽然笑了,极轻,极冷。
然后当众将卷轴投入镬中。
火焰腾起三尺,青焰之中,一道苍老虚影浮现刹那——正是烬翁模样。
他目光扫过满殿寂静之人,终落在苏晏清脸上,微微颔首,随即化作星火消散。
阿烬归跪在火前,双手捧起赎灶令,剑鞘叩地三声。
他嗓音沙哑,却清晰如刃:“师父,这次……我替你清门。”
翌日正午,味枢台前百官齐聚。
苏晏清素衣端立,亲手取来七城送回的“归真汤”样本,汇于一鼎。
众目睽睽之下,她启开心锁陶罐,一滴暗红血珠缓缓坠入汤中。
刹那间,汤色由清转金,又由金泛幽蓝。
金镬巨影投于高墙,竟浮现出三百张模糊面孔,层层叠叠,皆闭目含泪,唇齿微动,齐声低语:
“我们,没偷味。”
声音不高,却穿透人心。
礼部尚书踉跄后退,撞翻香炉;御史大夫跪倒在地,颤声道:“冤……这是冤魂请命啊!”唯有盲评使匍匐于地,额头触阶,泣不成声:“此非巫蛊,是天理昭彰!”
风停雨歇,阳光破云而落,正照在苏晏清身上。
她静静望着沸腾的金镬,心中默念:
你们的名字,终会刻回灶碑之上。
数日后,宫中忽传圣谕:皇帝将于安味阁设宴,召苏晏清、萧决并三公九卿共饮新制“太平羹”。
席间笑言:“卿以味治世,朕心甚慰。然‘政’字在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