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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终于尝到娘的味道(1 / 2)

烬翁捧起那碗残羹,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碗沿。

陶碗粗糙,边缘还带着烧制时未磨平的毛刺,硌着他的掌心,却比任何刀刃都更痛。

他本想一笑置之。

一百个罪人煮的剩饭?

菜叶混着米渣,浮着油星与灰烬,连猪都不肯舔一口。

这等浊物,也配称“汤”?

也敢上金镬大审的台?

可那盲评使的话,像钉子一样钉进他耳中。

“我闻到了……一百种记忆——有母亲熬粥的咕嘟声,有孩子摔碗的哭声,有牢里咽泪的苦涩……可最后……全化作一句‘回家吧’。”

百官寂静。

连一向冷面的老火祭都颤巍巍拄起拐杖,白发在火光下如霜雪翻涌。

“三百年灶史,从未有‘味相’凝形。”他声音沙哑,仿佛从地底传来,“此非厨艺,是‘共感’成魂。”

烬翁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劈向苏晏清。

她站在那里,素衣简裙,眉目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夜湖。

没有得意,没有挑衅,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她只是轻轻将勺子递向他,动作轻缓,如同当年村口那位给饥民施粥的老妪。

他忽然觉得荒谬。

他是谁?

黑镬门主,执掌焚灶之权三十年。

凡他认定虚伪之灶,皆以烈火毁之;凡他判定不洁之事,皆付之一炬。

他曾烧过三千七百二十一口灶,从北境冻土到南疆雨林,无一遗漏。

他信奉的是火的纯粹——焚尽虚假,方见真味。

可此刻,他手中的这碗浊汤,竟让他生出一丝恐惧。

不是怕毒,不是怕败。

而是怕……自己早已忘了什么是“味道”。

他咬牙,猛然仰头,欲将整碗汤一饮而尽,当作羞辱,当作践踏。

但第一口滑入喉咙时,他僵住了。

那不是咸,不是淡,不是腥膻也不是焦糊。

那是温的。

一种久远到几乎被遗忘的温意,顺着食道缓缓流下,直抵心口,像冬夜破窗而入的一缕阳光,猝不及防地融化了冰壳。

他眼前忽然模糊。

不再是金镬高台,不是百官环视,不是玄铁火令悬顶。

而是很小的时候,他发高烧,浑身滚烫,躺在漏风的草屋里咳得快要断气。

母亲守在灶前,用最后一把米熬了一锅稀粥。

她不会调味,没有香料,甚至连油都没放。

可她吹了三下,轻轻说:“慢点,烫。”

那一晚,他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梦里不再饿。

他一生都在追寻“真味”,走遍天下,尝尽珍馐奇膳,甚至研究毒药与禁方,只为剥离人间所有伪装。

他以为味道必须极致、必须纯粹、必须经烈火淬炼才能显现。

可原来……

原来最真的味道,从来不需要证明。

它就在那里,沉默如尘,温暖如息。

“不可能……”他喃喃,嗓音破碎,“我焚了那么多灶,毁了那么多家……为何……偏偏这口剩饭……是我娘的味道?!”

话未落,膝已软。

砰——

他跪倒在火坛中央,汤碗脱手坠地,碎成数片。

泪水砸进余烬,发出细微的嘶响,腾起一缕白烟。

人群死寂。

只有风掠过铜釜的呜咽,像是三百年的灶火在低语。

苏晏清缓缓蹲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拾起地上那只残缺的木勺,从另一瓮中舀起最后一勺残羹。

汤汁微凉,漂浮着一点青菜梗和半粒未化的米。

她举到烬翁唇边。

距离很近,近得能看见他眼底崩塌的信念正在瓦解,像一座烧尽的城。

他颤抖着张开嘴,任那勺汤流入喉中。

然后,他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