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有人不想让这把火传下去。北风如刀,割裂长空。
苏晏清将那张燃尽的密信残灰拂入香炉,指尖尚存余温,心却沉如寒潭。
萧决的“雪判令”从不虚发,半枚残印,已是千钧之警——敌已入腹地,不止于边关烽火,更在民心之间点火。
她抬眼望向窗外,天色未明,宫灯寥落,而千里之外,三十六座城池正等待点燃第一缕灶烟。
她提笔欲书传灶进度,忽闻檐下轻响,似雪落枯枝。
下一瞬,一道黑影自屋脊翻落,无声立于院中,玄氅覆身,眉目冷峻如霜刃裁成。
是萧决。
“三城拒燃。”他声音低哑,字字如钉入骨,“北狄细作散谣,称‘烧灶耗粮,官府将断民口’。百姓惶恐,炊门紧闭。”
苏晏清搁下朱笔,眸光微闪:“他们怕的不是断粮,是不信。”
她转身取来一卷《百城户籍录》,指尖划过几处标记:“这几县本就贫瘠,去年赋税减免三成。若此时强令开灶,反授人以柄,说朝廷不顾民生。”
萧决盯着她:“你不调兵,不派官,如何破局?”
“用一碗汤。”她淡淡道,“一碗让人心甘情愿去烧、去喝、去传的汤。”
萧决沉默片刻,终是颔首。
当夜,他未动玄镜司正兵,亦未发缉令惊扰百姓,只遣出七名“雪探”——皆为孤出身死案的孤儿,潜踪匿迹如幽魂。
三人赴东阳,二人往临渠,两人入云岭,踏雪无痕,携锅负柴,悄然潜入三座拒燃之城外荒野。
子时三刻,雪探掘地为灶,架釜升火。
火苗初起时极小,蜷缩在雪地中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脏。
水沸后,投入“晏清砖”,文火慢熬。
豆香米润随风弥散,如丝如缕,穿透冻土与高墙,钻入饥寒交迫的人家窗隙。
有人梦中惊醒,疑是幻觉;有孩童拽母衣问:“娘,咱家锅没开,怎有香味?”妇人怔然,披衣推门——只见城外雪原上,七口铜釜并列而置,热气腾空化雾,每口锅前竖一木牌,墨书红字:
“苏使君未断一户粮,尔等何惧烧灶?”
无人叫卖,无人宣讲。唯有汤在说话。
翌日清晨,饥民循香而来,见锅中汤犹滚烫,碗具齐备,取之即食。
老者啜一口,老泪纵横:“这味儿……不像赈灾,倒像过年。”少年舔净碗底残渣,转身便奔家中灶台:“我要烧火!我娘说过,有饭吃的人,不能忘恩。”
当日黄昏,三城炊火齐燃,百户联动,鼓声震巷。
更有百姓自发巡街,揪出藏匿民宅的北狄细作,五花大绑送至驿站。
消息传回京中时,谢元卿抚案长叹:“一锅汤,胜十万兵。”
七日后,代州军营。
朔风卷帐,士卒列灶而坐。
第一锅“砖化汤”在军中升起,雾气氤氲如魂归故里。
老兵捧碗默食,忽然伏地痛哭:“这味儿……像我娘走前熬的最后一顿。”旁边青年瞪大双眼,继而哽咽:“我娘早亡,可这味道……我竟记得。”
陈炊帅红着眼眶,猛地站起,抽出腰刀插入雪地,仰天长呼:“今日谁言无粮?谁道无援?灶火在,家就在!”
全军应和,声震山谷。
苏晏清立于高台,望着那一片跃动的火光,心中却无半分松懈。
她知道,真正的风暴尚未到来。
她缓缓抬头,目光越过连绵营帐,投向北方雪原尽头——那里,赫连烈的黑旗正缓缓逼近,如乌云压境。
而就在此时,一封密报自西北急递而至。她展开一看,眉头骤锁。
石瓮口……最后一层,拒不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