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淡席坐满了(2 / 2)

就在此时,一道素袍身影踏雪而来。

众人看清那人面容,顿时哗然。

“竟是谢元卿!”

豪族仆从闻讯围聚,讥笑四起:“抄书匠也配领粮?莫非朝廷穷到要赏字纸?”

谢元卿置若罔闻,只将手中厚厚一叠誊本轻轻放上案台。

老秤官展开细查,眉头越皱越紧。

一页、两页……直至翻完,他抬起头,声音沙哑却清晰:

“半月劳绩,抄书三百二十页。”第184章 宴席坐满了,可他们还是不敢说话(续)

寒风卷着雪沫,在东华市集的街心木棚上簌簌作响。

那口贴着朱批封条的大缸静静立着,像一座未启的碑。

谢元卿的身影孤悬于众人目光之中。

他素袍染霜,肩头落雪未拂,只将手中一叠誊本轻轻放上案台。

纸页翻动时发出细碎声响,仿佛春冰初裂。

老秤官颤抖的手抚过每一页——墨迹工整,无一字潦草;页角微卷,显是反复校对所致。

他一页页翻过,眉头越皱越深,不是因怀疑,而是震撼。

三百二十页《农政全书》抄录,字字如刻,竟无一处讹误;附册记载巡田四十八里,途经七村,勘灾情、记淤渠,笔法简练却详实;更有六场乡学授课记录,连孩童姓名都一一列明。

“半月之劳……”老秤官声音沙哑,几乎带了颤音,“折粮三斗,合制。”

话音落下,铜秤高悬,粮袋称准,交到谢元卿手中。

那不过是一小袋糙米,轻得几乎不压手。

可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面向围观百姓,迎着讥笑与指点,平静开口:

“我谢某人今日领的,不是米,是敢说话的本钱。”

人群一静。

有人低头避视,有妇人掩嘴惊呼,几个衣衫褴褛的老农却缓缓凑近,盯着榜上名字久久不语。

那一刻,那袋粮食不再只是粮食——它是凭证,是尊严,是一道被长久压抑的声音终于有了回响的可能。

豪族仆从冷笑未止:“清流又如何?三斗米就想换胆子?”

可就在这讥讽尚未散尽时,第二日清晨,膳政司外廊已排起长队。

十余名低阶小吏冒雪而来,手持抄本、田图、讲义,主动登记“劳补录”。

他们不说多话,只默默递上文书,像是怕惊醒了什么,又像是生怕错过什么。

苏晏清立于窗后,凝望这一幕,指尖轻叩案沿。

她知道,这一声“谢元卿”,不只是一个人的觉醒,更是一粒火种落入干柴堆的开始。

沉默不是懦弱,而是恐惧积重难返;而今恐惧尚在,却已有勇者以身破局。

当夜,她提笔拟奏,请设“文劳司”,专录清流官员新政实务,建档立册,以为擢升凭据。

此举意在明示天下:笔墨非虚功,实干有归处。

更深层之意,则是将原本依附于世家门庭的中下层文官,从人身依附中剥离出来,织入朝廷新政的经纬。

奏疏尚未呈递,檐下忽传脚步声。

萧决踏雪而来,玄镜司黑袍裹身,肩头残雪未融。

他不入厅堂,只在廊前驻足,从怀中取出一册暗青封皮的卷宗,递至她手边。

“这是二十年来被压下的七十三道清官奏疏。”他的声音低沉如铁,“皆因触怒豪族,或贬或黜,甚至暴卒途中。玄镜司存档,从未示人。”

苏晏清接过,指尖触到封皮上的旧痕——那是火漆烧灼过的印记,曾试图销毁,却被强行保留。

她抬眼看他:“你为何现在给我?”

萧决目光不动,望着远处宫灯映雪:“你说的‘味政’,不只是让人吃饱。是要让敢说话的人,活得下去。”

那一夜,烛火彻明。

她在《文劳录》首卷之后,附上了那七十三篇尘封旧疏的抄本节选。

次日清晨,两册文书并列张贴于宫门照壁之下。

红榜白纸,墨迹森然。

而此时,谁也不知,那一夜之后,淡席深处,多少书房亮起了久违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