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破巷,卷起几片枯叶与灰烬,在断墙残垣间打旋。
苏晏清立于废弃油坊门前,身后是炊火阁十二名精锐弟子,人人蒙面执铲,腰悬铜锅刀——那是专为查灶缉毒所制的利器。
她抬手,止住众人脚步。
鼻尖微动。
不是寻常烟火气,也不是腐油残脂的酸败味。
而是一缕极细、极幽的蓝烟,几乎无形无嗅,却像蛇信般舔过人的喉管,勾出胃中翻涌的腥意。
便是这味道——那日北狄驿馆灶底焦痕里蕴藏的“引子”。
“就是这里。”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油坊内蛛网密布,梁木倾斜,角落堆着锈铁锅与破陶片。
可当她的目光扫至西墙时,脚步一顿。
那堵看似坍塌的土墙后,竟藏着一口暗灶。
灶口以碎砖半掩,火苗未熄,幽幽燃着一种黑炭,烧时不冒红焰,只腾出淡淡青烟,袅袅绕上屋顶破洞,消散于夜空。
灶上架着一陶瓮,其形粗陋,釉色发乌,表面爬满霉斑,却隐隐透出温热。
瓮身未封,内里黑浆缓缓鼓泡,如活物呼吸。
苏晏清蹲下身,用银箸挑开表层浆液。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扑面而来——初闻似朽骨浸水,再嗅竟有几分熟肉香气,诡异至极。
她眸光骤凝,指尖抚过瓮底,拂去尘泥,一行刻痕显露:
“味尽时,魂归处。”
狄文古篆,阴刻入陶。
她心头一震。
这不是简单的毒药,而是仪式般的诅咒。
他们要的不只是杀人,是要让这些曾食“腥羹”的官员,在某个时刻突然癫狂,自相残杀,乃至动摇国本。
更可怕的是,施术者并不需亲临现场——只要那一丝“雪地腐兰”之香再度点燃,潜伏在血脉中的蛊引便会苏醒。
“封灶!”她下令,“移瓮入宫,不得沾地。”
弟子们迅速行动,以冰匣裹瓮,铜链锁口,连灶中余烬也尽数刮净装袋。
苏晏清最后回望一眼这阴冷之所,心中已明:阿古尔离京只是幌子,真正的杀机,早已埋在京畿腹心。
翌日清晨,乾清宫前广场肃立百官。
那口陶瓮置于青铜鼎炉之上,皇帝亲临监焚。
火把落下刹那,烈焰冲天而起,黑浆沸腾炸裂,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嘶响。
火焰中,竟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腥香,飘散不过三息,便被晨风吹散。
就在此时,太医院急报传来——昨夜昏厥的最后一员病官,终于睁眼醒来。
他躺在榻上,眼神涣散,喃喃低语:“我梦见……在雪地里啃骨头……天寒地冻,牙都崩了……可有人给我一口热米汤……暖到了心窝……”
话音落地,满殿默然。
苏晏清站在焚尽的灰堆前,手中握着一只白瓷勺。
她舀起一勺尚温的“固胃汤”,轻轻洒入余烬之中。
药汁渗进灰土,蒸腾起一缕淡雾,仿佛安抚亡魂。
萧决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玄袍垂地,面色冷峻。
“他们没想真正毒死所有人。”他声音低沉,“他们只想让我们疑神疑鬼,自乱阵脚。”
她望着那渐冷的灰堆,点头:“真正的毒,从来不是羹,是人心里的怕。”
远处,炊火阁檐角高悬的金勺随风轻晃,发出细微脆响,像是提醒,又像是预警。
而在偏阁一角,一名瘦小少年正蹲在清理残渣的案前。
他十岁上下,眉目怯懦,却是膳政司最擅辨毒的小药奴。
他伸手欲取一片焦陶碎片,指尖刚触到那冰冷粗糙的表面,身子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