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前,晨光初照,雪未化。
苏晏清立于石阶之上,青裙拂雪,金剑未佩。
寒风卷起她袖口的素帛,像一缕不肯落地的烟。
昨夜万家灯火不熄,百姓守火通宵,孩童唱着“苏博士在,国未乱”的谣曲,声浪如潮,几乎掀翻宫墙。
那声音还萦绕耳际,可今日朝堂重开,天地却骤然换了颜色。
大殿内百官肃立,鸦雀无声。
皇帝才从病中初愈,脸色苍白如纸,扶着龙椅的手微微发抖。
司礼监刚宣召完政事日程,兵部尚书便疾步而出,手中急报颤抖如秋叶:“北境八百里加急——赵琮率叛军破关,边军溃退三百里!雁门失守,代州告急!”
满殿哗然。
有人惊呼出声,有人互使眼色,更多人垂首不语,仿佛早已预料。
唯有太子旧党之首、尚书令柳元柏踏前一步,冠缨振颤,声若洪钟:“君体未安,国不可一日无主!今外患骤起,社稷危殆,请立镇北将军赵琮为监国,统摄六部军政,以安民心、御外敌!”
话音未落,殿外铁甲轰鸣,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宫门应声闭合,锁链坠地之声清脆刺耳。
禁军列阵,刀出半鞘,黑压压一片堵住所有出口。
这不是勤王,是围宫。
苏晏清站在文官队列前首,指尖冰凉。
她不动,目光却如针,扫过柳元柏那张义正辞严的脸。
此人三日前还在太医院外跪求圣恩,如今竟以“救国”之名推举叛将为监国?
荒唐得可笑。
但她知道,这不是冲动,是算计。
就在这时,萧决自殿角缓步而来。
玄镜司都督本不应列席早朝,但他来了,一身墨袍未改,腰间佩刀未出,眼神却冷得能割裂人心。
他径直走到传令兵面前,声音不高,却压下全场嘈杂:“北境军情,按制当由边帅亲署印信,八百里加急直达御前。你手中文书,为何独缺虎符印鉴?又为何不经玄镜司验伪,便直呈兵部?”
那传令兵额角渗汗,支吾难言。
萧决不再追问,只冷冷收回视线,与苏晏清短暂对望一眼。
那一眼中,有警示,有确认,更有无声的信任。
便在此刻,一道瘦小身影贴墙而入——是小哨童。
他低着头,脚步轻捷如猫,穿过人群缝隙,悄然将一张油纸塞进苏晏清袖中。
她不动声色展开衣角,瞳孔微缩。
油纸泛黄,沾着灶灰与脂香,是昨夜百姓守火时,陈炊长带人从一名形迹可疑的信差身上截下的密笺。
上面只有八字,墨迹潦草却力透纸背:
“火起即动,汤尽则诛。”
她的呼吸一顿。
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等她刚刚赢得民心,立足未稳;等万民高呼之后的松懈;等那口象征“归心”的青铜鼎撤下灶台、余温散尽之时,再以一场虚假的边患掀起波澜,逼宫夺权。
好一招借势造局。
而最狠的是,“汤尽则诛”四字,不只是政变信号,更是杀她的判词。
他们要的不是换相,是灭口。
她缓缓合拢手掌,将油纸揉成一团,藏于袖底。
心却沉得更深。
这局布了多久?
柳元柏背后还有谁?
赵琮真反了吗?
还是说……根本就没有战事?
她需要一个人的答案。
一个曾握兵权、知内幕、却被民心击溃信念的人。
半个时辰后,偏殿帘幕低垂。
韩震被押至堂中,铁链缠臂,肩甲残破,却依旧挺直脊背。
他是前禁军统领,昨日在鼓楼前被万民呼声逼至低头认罪,此刻双目赤红,冷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