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起,卷走一片残雪。
而她的目光,已投向政事堂外那条槐荫幽深的小巷。
第138章 味障初成,腐甜北归
晨光未启,槐荫巷尚裹在薄雾之中。
霜气凝于青砖缝隙,像一道道沉默的符咒。
阿嗅蹲在巷口石狮旁,双手紧攥着一只灰布香袋,鼻翼微微翕动。
他不敢深呼吸,只敢用眼角余光扫视街面——那是苏晏清教他的:“嗅奴不靠鼻子活着,靠的是恐惧的预感。”
第一重,“嗅奴巡街”。
自三日前起,阿嗅便带着几个被救出的旧嗅奴,在拂晓时分沿政事堂外九条要道穿行。
他们身披素麻斗篷,腰间悬着特制香袋,内填“雪底红梅”灰烬与龙脑粉末,专吸空气中游离的异味浊气。
每走百步,便更换一袋,封存标记。
这些孩子曾是“心锁灶”案中被献祭的活体试香人,如今虽获自由,却仍畏火惧香,唯有在苏晏清身边,才觉安全。
他们不懂政局,却比谁都清楚——那股腐甜一旦再起,便是地狱重开。
第二重,“蜡壁封墙”。
小桩匠一夜未眠。
他在膳政司拨来的三处茶肆、两间酒楼的内墙阴角处,埋设了蜂蜡寒铁桩,并以温火融化掺有“雪底红梅”粉的秘制蜡油,层层涂抹于墙面。
这种蜡层看似寻常,实则为苏晏清所创“观色示警法”:一旦空气中浮现出“梦香”气息,蜡层便会由乳白转为焦褐,如烧灼之痕。
更妙的是,它还能轻微吸附残留气味,减缓传播速度——如同为记忆之火披上湿布。
第三重,“声钟醒巷”。
寅时三刻,铜钟轻响。
不是宫中报时的洪亮钟鸣,而是一记低沉、短促、带着金属震颤的“当——当——当”,从巷子深处传来。
小桩匠立于檐下,手持铁槌,准时敲击悬挂于槐树上的古钟残片。
三声为限,不多不少。
此钟原是玄镜司废弃的刑讯醒神器,经苏晏清改良,专破潜意识沉溺。
人在半梦半醒之际最易被“味魇”侵入,而这钟声如针刺脑,能强行打断梦境回溯,阻断记忆反噬。
七日过去。
原本每日新增五名中魇官员的势头戛然而止。
御医署呈报:近三日无新发昏厥、幻视病例;六部文书流转正常,未现情绪失控或言语错乱者。
就连一向对苏晏清冷眼相待的礼部尚书,也在朝会上罕见地多饮了一盏清茶,低声叹道:“这几日睡得竟格外踏实。”
炊火阁内,炭炉微明。
苏晏清独坐案前,指尖轻抚《炊政手札》上新绘的“心觉图鉴·北境篇”。
她闭目调息,心觉缓缓铺展如网——忽然,舌尖一颤,一股极细微的腐甜自虚空中浮现,仿佛有人在千里之外点燃了一撮焦杏枝。
不在京中。
她在意识中“看”到了:一片荒芜的灶台废墟,残垣断壁间腾起幽蓝火苗,与数日前北境传回的“心锁灶复燃”火光完全同频。
而那腐甜,正从那里丝丝渗出,顺着风向南飘来,如同无形的孢子。
就在此时,案头乌木香匣轻轻一震。
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纹自盖缝蔓延而下。
一滴琥珀色露珠悄然渗出,无声坠落,恰好滴入角落半盏昨夜未收的残茶。
刹那间,茶水泛起涟漪,颜色由清转褐,竟如焦杏熬煮后的汤色,袅袅升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
苏晏清伸手,指尖轻触那滴露珠。
瞬息之间,舌底深处那枚自幼封存的梅核仿佛炸裂开来,剧痛直冲天灵。
这是她童年记忆中最深的一道伤——祖父被押走那夜,她咬破舌尖藏下祖传梅核,誓不言厨,亦不流泪。
而现在,这痛,是共鸣。
她望着香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不是想发芽……你是想回家。”
窗外,寒风卷雪。
萧决立于暗影深处,玄袍如墨,手中铁令微颤。
他本不该出现在此处,但他察觉到了异常——今晨例行巡城时,北境急报送抵,言当地守军夜间集体梦魇,皆见烈火焚童。
他本欲压下不报,可脚步却不由自主走向炊火阁。
听见那一句低语,他眸色骤沉。
是北境,心锁灶遗址。
是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的源头。
他握紧铁令,喉间滚过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北境,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