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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香匣未开,味自心生(1 / 2)

清晨的雪还未化尽,檐角悬着的冰棱滴落水珠,敲在青石阶上,一声声,像计时的更漏。

苏晏清坐在书案前,指尖轻抚乌木香匣的边缘。

三日了,它始终未启,却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心悸。

匣身冰冷如墓石,可那缝隙间渗出的一缕气息——若有若无,似焦杏燃尽后的余烬,又夹杂着一丝腐熟蜜糖般的甜腻——早已悄然钻入人的梦里。

阿嗅蹲在廊下,耳朵微微抽动。

他不敢靠近,只是每隔一个时辰便来一趟,像是守墓的灵犬。

昨日黄昏,他低声禀报:“它……在呼吸。”声音发颤,眼里满是恐惧。

他知道那不是香,那是“活”的东西。

苏晏清闭上眼,屏息凝神。

心觉开启。

五象流转:酸如利刃破雾,苦若深井沉石,辛似烈风穿林,咸若海潮退去,鲜如初芽吐露。

可就在这些清晰的味象之间,忽然浮现出一片混沌之域——腐甜。

那是腐败的甜,是尸体上开出的花,是记忆被反复灼烧后结出的痂。

她“看”到了。

在意识深处,那香匣不再是一方木盒,而是一座微型的牢笼。

其中盘绕着一缕极细的黑丝,形如菌藤,根系扎进木纹之中,正缓缓汲取空气中残存的焦杏气息,如同吸食魂魄般生长。

每一分每一秒,它都在积蓄力量,等待破茧而出的那一刻。

不是香。

是“味菌”。

以人的记忆为土壤,以执念与恐惧为养分,在嗅觉的缝隙中寄生、繁衍、传播。

一旦开启,释放的不只是气味,而是被精心封存的“梦魇”——那些关于火、死亡、背叛的画面,会顺着呼吸侵入他人脑海,种下心障,甚至重塑认知。

难怪香篆生临死前笑得那般癫狂。

他不是殉道者,他是播种人。

苏晏清睁开眼,眸光冷冽如霜。

她提笔蘸墨,在《炊政手札》新页写下:“九转梦香非术,乃疫也。不传于血,而染于心;不伤于体,而蚀于神。防控之要,在隔其源,醒其主。”

她需要验证。

梁录事奉召而来时,神色尚稳。

他曾是“心锁灶”旧案中的幸存文官,去年因一场莫名昏厥被送至膳政司调养,后经苏晏清以“五味汤”涤神开窍,才渐渐恢复清明。

他是少数觉醒后仍能控制记忆反噬之人,最适合作为试症之例。

“饮此茶。”苏晏清递上一杯淡茶,色泽清浅,几不可察地浮着一层灰末——那是她用银刀从香匣外壁轻轻刮下的尘埃。

梁录事未疑,一饮而尽。

起初无异。

他甚至笑着寒暄朝局变动,说近日百官对“清味令”虽表面遵从,实则暗中怨怼。

可不过片刻,他的声音渐低,眼神开始涣散,瞳孔微缩,仿佛望见了什么极远处的东西。

“火……”他喃喃,“灶台塌了……孩子还在里面……娘喊不出来……梅树……梅花怎么还不开……”

手指痉挛般抠住椅臂,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苏晏清立即出手,银针疾点十宣穴,断其神迷之路;随即命人端来半匙“五味惊神汤”的苦味基底——纯以黄连、苦参、山栀熬制,浓烈到近乎毒药。

梁录事呛咳着吞下,猛然一个激灵,如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大口喘息,浑身湿透。

“我……我又回去了……”他颤抖着抓住苏晏清的袖角,“我又看见那夜……他们把我按在地上,逼我看炉火吞人……我说不出话,就像舌头烂了一样……”

苏晏清轻轻拂开他的手,将反应时辰、症状强弱一一记录于册。

她的神情没有波澜,唯有笔尖顿了顿,落下最后一句批注:

“味魇可传,媒介为空气、触物、言语。一人染,若不控,则十人惑;十人惑,则百官沦陷。”

她起身踱至窗前,望着政事堂方向的宫墙。

那里每日聚集重臣,议论国策,如今却成了最脆弱的靶心。

只要有人曾亲历“心锁灶”之祸,只要他心中尚存一丝恐惧,便可能成为下一个宿主。

不能再等。

她唤来阿嗅,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取‘雪底红梅’灰烬,填入特制香袋,覆于香匣之上。每日更换两次,不得延误。”

阿嗅点头,眼中仍有惧意,却已学会服从。

她又召小桩匠入府,命其在书房四角埋设微型香桩,桩体由蜂蜡、寒铁粉与龙脑混合铸成,遇异常气味即生微震,可作预警之用。

一切布置妥当,苏晏清独自立于案前,凝视那被香袋覆盖的乌木匣。

它仍在颤。

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她必须抢在火焰燎原之前,筑起第一道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