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清立于女官席末,不动声色,只微微闭眼,任那股清冽之气洗过心脉。
她知道,梅骨香桩已成,反香之局正式启动。
但这只是开始——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梁录事猛然睁眼,冷汗涔涔滑落鬓角。
他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第一次认识它们。
方才那一瞬,他竟在朝会上脱口说出禁忌之语……而环顾四周,同僚们大多神色恍惚,眼神迷茫中夹杂惊疑,显然也刚刚挣脱某种无形桎梏。
殿上烛火摇曳,映照龙椅之前,皇帝正缓缓提起朱笔,欲在一份黄绫奏折上落下御批。
(续)
梁录事猛然睁眼,冷汗如雨滑落鬓角。
他怔在原地,五指紧攥朝笏,指尖泛白,仿佛要将那句脱口而出的“安神汤盖开了”从空气中抓回来。
可话已出口,余音虽轻,却像一粒石子投入死水,激起暗流千层。
他惊恐环顾四周——文班之中,几位同僚正揉着太阳穴,神色恍惚;一名御史低声问身旁人:“我方才……可是说了什么?”更有甚者,兵部侍郎面色铁青,袖中手微微发抖,似刚从一场不可言说的梦魇中挣脱。
而龙椅之上,皇帝执笔欲批的右手猛地一顿,朱砂滴落黄绫,晕开如血。
“此议荒谬!”他忽地抬手,将笔狠狠摔在案上,声音震得殿梁微颤。
满堂哗然。
那份即将签署的“暂理国政”密折,是今晨由右相亲呈,言辞恳切,称帝近日神思倦怠,宜静养深宫,由三公联署代行裁决。
谁也不曾察觉,这道奏议背后早已被无形之香浸透——九转梦香第七转,专惑心志,诱人生出“顺从即安宁”的幻觉。
若非那一股自地底破岩而出的苦梅清寒之气及时冲散迷雾,此刻玉玺怕已盖下,乾坤易手。
苏晏清立于女官席末,素衣如雪,眉目低垂,仿佛只是个旁观的记录者。
可她的心觉却如蛛网铺展,感知着每一丝气息流转。
她“看”到了——七十三处高官府邸中,三十七道原本浑浊昏沉的气息正在清明,那是梅骨香桩透过地脉释放的反制之力,正悄然唤醒被梦香侵蚀的神识。
然而,就在这一片清流涌动之际,她亦捕捉到一道极细、极诡的甜腥之线,如毒蛇吐信,自钦天监方向蜿蜒而出,穿街过巷,最终隐没于城西那座幽深别院——右相私邸。
她眸光微敛。
桩醒一时,根未断。
真正操控梦香之人,并未现身朝堂,而是在幕后织网。
香篆生不过一枚棋子,甚至可能是弃子。
真正的香阵中枢,藏在权力最阴暗的缝隙里。
此时,萧决立于殿侧阴影之中,玄镜司黑袍裹身,面无表情。
他手中一本薄册悄然翻开,指尖在一行字迹上轻轻一点——“香篆生,酉时三刻离堂,走西廊,转入杂役巷,未归熏香局。”他合册入袖,目光微动,一道暗令已通过指尖敲击柱础的节奏传了出去。
玄镜司暗卫如影随形,早已盯住那名看似平凡的香匠,只待他引路,直捣黄龙。
风雪渐歇,炊火阁内烛火轻摇。
苏晏清回到此处,闭目静坐,掌心贴着案上尚未收起的“梅骨香桩图”。
心觉再度铺展,与地底四桩共鸣。
香桩余烬尚存微红,如蛰伏的星火,等待再燃。
她提笔,在素笺上写下八字:“桩醒一时,根未断。”
墨迹未干,她唤来阿麦:“备马。明日,我要去右相府‘品茶’。”
阿麦一愣:“品茶?”
苏晏清唇角微扬,不答,只将纸条压于砚下。
夜风穿阁,吹得案上茶盏轻响。
她起身踱至茶架前,目光落在一套旧瓷上——那是老茶婆昨日送来的新焙云雾,釉色黯淡,壶嘴微裂。
她不动声色取下,指尖拂过壶底,一抹灰痕沾上指尖,细微却刺目。
她眸光一凝。
明日巡查茶政,不过是借口。但她知道,茶,从来不只是解渴之物。
取来近七日茶引簿册,她摊开于案,闭目凝神,运起家传“七感辨味法”——视其色、嗅其气、触其质、听其声、尝其底、忆其源、感其势。
第一眼扫过,她便觉其中三日所用茶叶,色泽过于匀净,香气却滞而不扬,似经药水浸泡……
烛火跳了一下,映照她沉静如水的眼。
风暴未息,仅仅只是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