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目,舌底梅核隐隐作痛,像一根埋入血肉的引线,随时准备牵动雷霆。
忽然,那痛微微一颤——
不是来自体内。
而是仿佛从极远之处,顺着风脉穿山越岭而来,一丝极淡、极诡的香气残影,裹挟着焦杏与腐木的气息,悄然掠过她的感知。
她猛地睁开眼。
金殿方向,灯火依旧辉煌。
但她知道,有一场火,已经在千里之外,悄然燃起。
第134章 风起北原,香火引路
启程那日,风雪如刀。
城楼之上,千军万马皆披银甲,战马喷出的白气在寒空中凝成雾障。
苏晏清立于最高处,青衫猎猎,不着斗篷,任风雪扑面。
她回望金殿——那一片辉煌宫阙,琉璃瓦上积雪压枝,朱红宫墙被雪光映得近乎苍白,仿佛一幅褪色的旧画。
三年来,她以笔为锅,以策为料,在朝堂这口大鼎中煎熬翻滚,只为守住一口“正味”。
可如今,真相的线索不在奏章之间,而在千里之外那片荒芜冻土上的断灶残灰。
她闭目。
舌底那枚蜜浸风干的梅核骤然刺痛,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神经深处。
痛感并非来自体内,而是顺着血脉逆流而上,仿佛有某种东西正从极北之地穿透风雪、越过山河,向她发出无声的召唤。
然后——她“尝”到了。
一缕极淡、极诡的气息,混着焦杏的苦香与腐梅的浊腥,悄然滑入她的感知。
那不是寻常烟火味,也不是炊食之气,而是一种被扭曲的“香”,像是将药性炼至癫狂,把人心焙成燃料后升腾出的邪火。
她的睫毛微颤,唇角却缓缓勾起一丝冷笑。
“你们……在烧‘赤心散’的祖方。”她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吞没,“用活人试灶,以忠魂为薪?可惜啊……那心锁灶的火种,从来不是谁都能点得起来的。”
据《膳政秘录》所载,“赤心散”原为前朝御医所创,本意是以温补之香安神定志,后因配方中暗藏迷神导欲之物,被列为禁方。
而真正令人胆寒的是,此香唯有在特定地脉、特定时辰、以特定心境之人作引,方可点燃——所谓“心锁灶”,便是借香惑人、以味控心的禁忌之术。
祖父临终前曾言:“灶能养人,亦能噬人。若火出于怨,烟生于恨,则百里无收,万民心锁。”
而现在,那不该存在的火,竟真的燃了。
她睁开眼,目光如刃,劈开漫天风雪。
“走。”她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未再回头。
阿麦紧随其后,两名玄镜司暗卫隐于雪幕之中,如同幽灵护法。
萧决没有同行,但他留下的铁令已先行北送,沿途关隘闻令即开,无人敢阻。
马蹄踏碎冰层,队伍疾驰而出。
风雪卷起旌旗,将他们的身影迅速吞没。
与此同时,三日后,乾清宫外。
萧决立于廊下,黑袍染霜,手中捧着一方紫铜香炉。
他亲自启封第三坛“雪底红梅”——那是苏晏清改良后的醒神香,去其幻惑之性,增其清冽之劲,专克“赤心散”的阴秽余韵。
香燃刹那,一缕清寒直透重帷。
寝殿内,久未清醒的皇帝猛然坐起,双目暴睁,额上青筋跳动。
“谁?!”他怒喝,一手掀翻案几,玉杯摔地碎裂,“谁又在朕面前烧这味?!”
内侍匍匐在地,颤抖不敢言。
那一瞬的香气,像冰锥刺入混沌脑海,唤醒了被药物侵蚀的记忆碎片——他记起了药汤中的异香,记起了夜半梦魇里有人低语“陛下倦矣,宜静养”,更记起了那份迟迟未批的、关于北境屯粮贪腐的密奏……
殿外,政事堂三位重臣正欲联名上书,请立监国。
阶前雪未扫净,忽闻铁靴踏雪之声由远及近。
众人抬头,只见萧决持玄镜铁令缓步而来,眸光冷峻如霜刃。
“陛下清明康泰,龙体无恙。”他声如寒冰,字字诛心,“何来‘违和’?诸公欲行非常之事,可曾问过——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满殿死寂,唯余残香袅袅,随北风飘散。
那风,一路向北,穿过关山万里,落在一片荒原之上。
某处废弃古灶旁,焦土未冷,灰烬深处,竟有一星暗火,幽幽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