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决顿步,回头,眸中寒光凛冽。
她却直视他,声音清冷而坚定:“香主若死,线索尽断。我们要的不是他命,是他的根。”(续)
萧决的手悬在令旗之上,玄色大氅在夜风中纹丝未动,唯有一缕冷意自他脊背蔓延开来。
他眸光如刀,落在苏晏清按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纤细却不容抗拒,仿佛一柄藏于绸缎中的匕首。
“香主若死,线索尽断。”她重复一遍,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嵌入这雨夜的寂静里。
萧决眸色微沉。
他一生执掌玄镜司,办案如斩荆棘,向来是宁可错杀、不许漏网。
可眼前这女子,竟敢在他下令围剿前,伸手阻拦。
他本该震怒,可那一瞬,他竟从她眼中读出了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那是比杀意更危险的东西:谋定而后动的野心。
“你要放他走?”他低问,语气如冰裂。
“不。”苏晏清摇头,指尖轻轻拂过袖中一枚薄如蝉翼的纸片——那是“心失档”中抄录的名单,三百七十二名曾受九味盟香控的官员姓名,每一个背后都是一桩权钱交易,一条朝堂暗脉。
她抬眸,目光穿透雨幕,仿佛已看见陈香头府邸中那盏摇曳的灯,“我要让他自己跑。”
翌日清晨,陈香头的府邸便乱作一团。
一名小厮“无意”将一封匿名信塞进香料库房的角落,信上只有一行墨迹未干的小字:“香主欲弃你如敝履,秋分之后,焚册者生,携册者死。”而那封信的边角,竟沾着一缕极淡的焦檀香——正是香主传令时惯用的信香。
陈香头嗅到那味,手一抖,茶盏坠地碎裂。
他不是蠢人。
这几日味奴脱困、香医失联、城门盘查骤严……九味盟的网正在收拢,而他这个金主,早已成了最显眼的靶子。
如今连香主都要灭口?
他不信,却又不敢不信。
当夜三更,陈府后门悄然开启。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疾驰而出,直奔东城。
车内,陈香头怀中紧抱一只乌木匣,匣内正是记载九味盟所有暗线与香引配方的“焚香秘册”。
他额头冷汗涔涔,耳边不断回响着那句“焚册者生”——唯有毁掉证据,才有一线生机。
可他刚至城门,火把骤然亮起。
玄镜司暗卫如鬼魅般从四面围拢,铁链声划破长空。
陈香头面色惨白,挣扎怒吼:“你们不能抓我!我是朝奉大夫!我有功于国!”
萧决立于高处,冷眼俯视。
片刻后,他挥了挥手:“押入诏狱,不得伤其性命,但——也别让他睡得太好。”
审讯持续了整整一日一夜。
起初陈香头尚存侥幸,咬牙不语。
可当苏晏清亲自走入诏狱,端来一碗清汤寡水的“安神羹”,轻声道:“你每晚焚香三炷,用的是‘引魂香’第三式,对吧?你以为是在联络香主,其实是他在借你之手,向我传递挑衅。”她顿了顿,眸光如针,“你可知,昨夜你喝下的茶里,也有‘溯味引’?你恐惧的味道,我已经尝到了。”
陈香头浑身一震,瞳孔骤缩。
那一瞬,他仿佛看见苏晏清的舌尖,正细细品味着他心底最深的惊惶。
终于,他崩溃吐实:“香主……每年秋分必赴‘焚香台’!那是前朝遗下的祭坛,地脉藏火,通幽连冥!他……他要用活人舌为引,燃‘通天香’,唤醒旧朝香灵……他说,唯有如此,才能洗尽背叛者的血……”
话音未落,苏晏清已转身离去。
她登上了膳政司最高的屋顶。
夜风凛冽,吹动她素白的衣袂,肩头旧伤隐隐作痛——那是幼时家族被抄时,一名香奴为护她而死前所咬的印记,如今每至阴雨,仍会灼热如焚。
她手中握着一柄铜勺,月光洒落,勺面如镜,映出她冷峻的侧脸。
萧决随后而至,立于她身侧,低声道:“你已知其行踪,为何不下令围捕?”
她唇角微扬,笑意却无温度:“我要的不是他的人头,是他的根。是那些藏在香气里的旧恨,是那些被香雾遮蔽的真相。”她将铜勺轻轻一转,月光倏然划出一道银线,“七日后秋分,焚香台——我不抓他,我请他吃饭。”
“饭?”萧决皱眉。
“一道‘雪底红梅羹’。”她轻声道,“用他的恐惧做底料,以旧案之冤为火候,慢炖七日,只等他亲自来尝。”
风过檐铃,远处仿佛有幽香浮动。
而在千里之外,一座深藏于群山之中的幽殿内,黑影缓缓将一撮灰白香灰投入铜炉。
火光微闪,映出半张苍老而扭曲的脸。
他低声呢喃,如同诅咒:“苏家的女儿……终于来了。”